靳漫没有接话。
她对小皇孙未必有感情,但孩子活着,一定会给她、给安家带来权倾天下的希望,且孩子是在她做足了准备后接走的,却不足半个时辰就暴毙在眼前,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且她的失败,是安家不允许的。
没有人会体谅她此刻挫败和惶惶的心情,没有人会听她的憋闷和不安。
她在这里说出来,只是想要一些宣泄口,而自己这个太子妃的处境,与她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
小安氏自顾继续道:“钱氏确实够手段,但若是没有他的帮忙,她办不到的!”
靳漫抬眸看了她一眼。
好歹没蠢到家。
其实也不是她无能,而是钱氏太聪明,顶着痴情之名以二十之龄入的王府,多年来不让自己有孕、不争名分、不争宠幸,却懂得李锦想要的是什么局面,所以她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得到李锦的暗中铺路、清扫破绽。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做尽了坏事,都未曾被人察觉!
小安氏从小就被灌输成家族利益至上的思想,根本不会在意什么男女之情,也知道进了东宫不仅要面对其他女人的算计,更要面对李锦的忌惮。
她曾信心满满。
但是真到了直面这些算计、发现自己应对和反击的实力都不足时,心底的冷静和笃定便一同碎裂了!
“安家背叛过先太子,也便是背叛过你,我不会与你合作。”
靳漫依然没有出声。
合不合作,不是她说了算的。
等时机到,安家会心甘情愿成为她手里的刀!
在小安氏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靳漫淡淡出声:“不想跟你堂姐一个下场,不要想着有孕。”
小安氏回头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
下一秒一扬下巴。
倨傲又刻薄:“生不生,我自己说了算!”
靳漫笑了笑。
安家女这种“谁都别来做老娘的主”的气性儿,挺不错的!
“那是自然。”
……
傍晚时
李锦过来了。
彼时靳漫正挨着贵妃榻看书。
他负手站在殿门口瞧了会儿。
深秋的晚霞照在她身上,脸上细小的绒毛变得格外明显,也将她高高在上的冷淡眉眼渡上了一层柔软的红晕,叫他想起夏日里的蜜桃,不用去嘬就知道,定是汁水丰沛!
靳漫没抬头,也知道是他杵在那儿。
毕竟讨厌的人,气息是讨厌的,目光也是讨厌的!
“看够了没有!”
冷冷淡淡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儿,让李锦勾了下嘴角。
没跟她计较。
人在温柔小意里待久了,是会腻的,她这里的阴阳怪气,反倒显得挺有意思。
倘使她不那么倔强自傲,看在她为了自己守了那么多年贞洁的份上,他也愿意给她一份偏宠。
“你好看,自然要多看看!”
靳漫不咸不淡:“谢谢你虚伪的夸赞,我也觉得我挺美的。”
有那么一瞬间,李锦想,若是当年没有借她的手给萧靖权夫妇下毒,或许他们会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妇,才智相当,才配与他并驾齐驱!
“既然你的美貌是事实,我的夸赞怎么就虚伪了?”
他走过去,挨着贵妃榻的边缘躺下,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
靳漫皱眉睇了他一眼:“我的腿不是你的枕头!”
李锦:“刚没了两个儿子,你让让我。”
靳漫:“还没断子绝孙。”
李锦:“……”
靳漫一用力,把腿从他脑袋底下抽了出来。
李锦的后脑勺“绑”的一声,磕在榻边的角几上。
靳漫不高兴了:“这角几是我的嫁妆,别给我磕坏了!”
对他,是半点关心没有。
一旁的凌月和罗素一左一右,默默转身,出去了!
“……”
“……”
李锦震惊。
但很快又不震惊了。
长这么大,敢跟他这样的女人,从来只有她一人!
就是皇后,为这自己的名声还得跟他装装和煦嫡母的样儿。
“靳漫!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娘生爹给老天赐的,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
“我是你丈夫,你该学学为人妻的温顺体贴!”
“不巧,我有两个丈夫。先夫没敢教我,你也省省。”
她是懂怎么挖苦他的。
李锦却笑了一声。
因为那抹处子血,让他自信在他们之间,赢的人只有他。
便大发慈悲给她一点儿宽容。
“你可以演一下心软。”
靳漫给了他一个笑脸。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上赶着讨好你的娇人儿处不去,非得来我这里讨不耐烦,你贱不贱?”
说她胆大,她胆立马肥给他看。
放肆的顶撞,让李锦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所谓纵容和包容,底线就在手边。
伸一伸就碰到了。
但又发现,阴阳怪气让他心里该死的舒服,因为从未有人这么真实的对待他!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她爱是真的爱。
恨也是真的恨。
想要看她低下骄傲得头颅,靠折断她的脊骨、将她踩进泥里是没用的,得跟她来软的!
盯着她瞧了一会儿。
流露出一丝怅然。
“漫漫,其实我曾经幻想过我们孩子的模样,会继承我们出色的容貌,优越的智慧……”
靳漫撇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丢在了角几上:“拜你所赐,没这可能。”
李锦抓过她的手,握住掌心轻轻揉捏,像极了甜蜜夫妇间才会有的小动作:“当初你在文武百官面前选了皇兄,他便是笃定的太子,原本支持我的朝臣也大多转头了他门下,我的处境并不好。”
“你是异国公主,父皇不会允许你生下大周血脉的孩子,迟早会让人对你下手。我何必多此一举,激化彼此之间的矛盾,让你咬紧了我不放?”
“王妃是皇后替我选的,出身和才智都是一般,也没有什么远见。她以为她来做这件事,可以替我在父皇面前争个功劳,也可以巩固自己和孩子们在王府的地位。”
“真的是她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情。”
靳漫拽不回手,索性不动了。
目光落在窗外,微微闪动:“你知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蠢,你们夫妇自己心里清楚。”
李锦以为她动容,叹息道:“她缠绵病榻多年,我知道是你下的手,已经让你报了仇,还放不下么?”
靳漫嗤笑:“生育是父母赐予我的权利。我可以不行使,但谁敢折损我的权利,那她就得承受我的回击!就算你阻拦,也改变不了她死在我手里的结局!”
“更何况,你也不会阻拦!只有她死了,正妃之位才能空出来,钱安两家为了这个位置才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为你效力。”
她轻轻俯身,于他上方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王妃是蠢,但你李锦可不蠢。或许你真的没有暗示她、也没有亲口指使她来害我,但你一定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所以从一开始,你打的就是借她的手废我的身子、再借我的手除掉她。”
“不是么?”
李锦就猜到瞒不住她。
但他怎么会承认?
“罢了,你不信便不信吧!我们如今做了夫妻,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我会让你知道我对你曾是什么样儿的感情!”
靳漫并不以为意。
退一万步说,就算心底真藏着一丝感情,也不可能在斗了那么多年后彼此深恨的情况下,这么快就接触冰封的。
而她也分明察觉到,他在改变战术。
想要以“真情”感动她呢!
“装得像一点,不然,可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