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只身一人，在道路中间拦住百姓。
因为宫中发生疫病，蔓延至宫外一小部分坊市。京城乃是新川之重地，为防止疫病继续散播。
新任京兆府尹张寇，当即下令封锁滋生疫病的坊市。
其内所有人不许出，任何人不许进。一应食物、药材，均采用空中投递的方式。
对此，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纷纷赞同，鼎力相助，唯恐祸及自身。
这些来平园闹事的百姓，具是被封锁坊市的亲人。
数千年来，一旦发生大疫，几乎都束手无策，都是进行封锁，等人死光了，疫病也就差不多可以解决。
有的人，甚至全家老小都在那片坊市中。要是没人救，真的没机会活。
人群之中，前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认出于清，止住众人立声喊道：“这可是青天大老爷于御史！”
宿老开口，众人纷纷停住脚步。
“于御史，您可得帮帮我们！”
“于御史！”
白发苍苍的老人扑通一下跪倒在于清身前，众人见此不约而同跪下。
于清扶住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含着泪水，“老人家快快请起，你们都起来吧。”
“于大老爷，您是个好官，跟那些个贵人们说说，不要和我们这些贱民计较，好不好？”
一位中年妇人跪伏在地，哭着嗓子喊道。
“以后，以后我们干活，粮食全部上缴，再也不说辛苦了。”
“贵人们说的话，我们一定遵守。”
白发老人死死跪在于清面前，一直不起身，发出历经沧桑的声音，“于大老爷，今年我59岁了，活到这个年纪，也算是活够了。可贱民的儿子、孙子都在里面，全家上下除了我，没人出得来。”
“要是他们……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逢年过节，列祖列宗连个烧香的后代都没有，下了黄泉，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啊！”
“贵人之间的事情，能不能不要牵连到我们这些贱民，放过我们一马啊。”
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脸期许地看着于清，于清握着老人满是沟壑的手掌，老茧布满每一寸皮肤，显得十分割手。
他羞愧难当，自知无能为力。
细微的雨点软绵绵地洒在于清身上，好似有着万千力量。
夜色中，锦衣之下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粗衣的三品官员，食禄一千石的御史台御史中丞于清，抬头望向眼前的百姓，洒下一片热泪，双膝跪下。
“老人家，若是任由疫病蔓延，到时候死的便不是那一点人了。”于清哭着解释道，“大局为重啊。”
白发老人使劲儿捶打着地面，痛哭流涕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可是……，可是那里有我的亲人啊。”
“我的儿子刚刚当父亲，孙子刚满一岁，我出来的时候，小孙子咿咿呀呀叫我爷爷。”
“青天大老爷，你知道吗？那是我那小孙子第一次开口说话。爷爷，爷爷的叫着，我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想抱他，又怕这双满是老茧的手伤了他。”
白发老人讲起自己的孙子，浑浊的眼睛里冒着亮光，整个人富有精气神，他垂眸看向自己褶皱的枯手，眼神瞬间黯淡。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新布，泪流满面，“家里穷，买不起什么好布。我省下钱，就想给小孙子做件新衣裳，他这辈子还没穿过新衣裳呢。”
“我还有个外孙女，前阵子刚定下亲，许的是她喜欢的情郎，也是个庄稼人，两人倒也情投意合。”
“老实本分过了一辈子，总得有个盼头不是，这下全没了。”
白发老人越说越令于清心痛，他开解道：“老人家，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们这闹，没有用的，反倒是容易丢了性命。”
白发老人直直注视着于清的眼睛，回头看向人群，自嘲似的笑道：“敢问青天大老爷，我们这些贱民，还有别的法子吗？”
于清指着平园方向，愧疚说道：“老人家，我阿姐也就外甥一个孩子啊。长姐如母，全靠阿姐的付出和教导，我才能有如今的一切。”
“她走的时候，我连她的丧葬都没参加。”
“这是她唯一的血脉，我怎么能不护住。”
白发老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止住哭声，身后的百姓要么沉默，要么大哭。
良久。
白发老人开口问道：“青天大老爷，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想回家了。”
“进去九死一生。”
于清还未说完，便被白发老人打断道：“可我在外面生不如死啊！”
“好！”
于清颔首同意，扶着白发老人起身，朝封禁坊市入口出发，其余百姓纷纷跟随在后。
此时另外一边。
封禁坊市入口——良玉巷，方圆两里灯火通明，清楚地映照出内外的一丝风吹草动。四周筑起高高的木墙，只留下一道木门。
木墙上有规律的分布许多小洞，一排排的长矛兵执长矛穿过，时刻准备向前刺去。
弓箭手站在屋顶，以及临时搭建的高台。
三十米处，黑甲玄兵持盾而立，围成一圈。
新任京兆府尹张寇腰佩长刀，左手握刀，站在木墙和黑甲玄兵卫之间。
摇晃的烛火照映出他冷峻漠然的脸庞，眉目间透露着几分凛冽的杀气，黑色的双眸锐利深邃，与之对视，仿若一道利箭射来，让人不敢直视。
“大家冲，跟这狗官拼了！”
木墙之内，百姓拿着木头、锄头，扛起大门作掩护，往外直冲。
挡住木门的黑甲玄兵让开，好让张寇可以直接看见里面的情况。
“上火油！”
张寇冷漠地望向愚蠢的百姓，十分冷淡的喊道。
在他身后，数名黑甲玄兵将装有火油的坛子朝里扔去，砸在地上碎成一片，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火油的味道夹杂着新鲜的空气，钻进百姓的鼻子，刺激的味道让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别沾到火油！”
“快跑！”
一名前面的百姓看见远距离投掷的瓷坛，回头大声制止，正正被一个瓷坛砸住脑袋，当场倒地。
在地上扑腾几下后，一动不动，宛若没有生气的雕塑。
鲜血一股一股的冒出，血腥味扑面而来，甚至掩盖住刺激的火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