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山东德州,正午的太阳依旧火辣。三十多度的天气,让走在街上每个人的后背几乎都是湿透了的。
“吱!吱!吱……”
听着树上的蝉鸣声,秋霁白坐在一把小竹椅上,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早上一下火车,他就直奔“德州古玩城”。转了两圈,入手了几件东西后,就来到了“大运河古玩城”,吃了点儿山东大锅菜,就向自己认识的一个古董店老板借了一把椅子,之后就没有离开大柳树下的这片绿荫。
周围传来的尽是货主和买家针对某件儿古董,或文玩,就真假、老新、高低相互斗智斗勇的争论,以及讨价还价声。
常年在各地的古玩市场里跑,耳朵里听到的也都是这样的声音,秋霁白早已经充耳不闻了。
虽然他也是来德州做古玩买卖的,但秋霁白可不着急。包里的那几件东西早就被人订下了,他现在就是等人来了,一手钱一手货完成交易,晚上就坐火车回去了。
坐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等人没等烦,倒是树上的蝉鸣声,让他感到烦心。
“叫,叫,叫……待会儿把事儿办完了,我就找个馆子把你们都吃了。”
昨晚,坐了一宿硬座来德州,秋霁白现在困的要命。本来是想眯一会儿的,可满树的“知了猴”叫的他一直睡不着,就想着待会儿吃一顿油炸知了解解恨。
山东自古以来就有食用知了(金蝉)的风俗,在这里知了被视为高级营养品,如今一只的价格就能卖到六毛钱。一盘油炸知了可能就要上百块,这可是的的确确的高级菜啊!
其实,秋霁白也就是心里痛快痛快罢了。连张卧铺票都舍不得买的他,那儿舍得吃那么贵的东西。
“诶!小白!不好意思啊!有点儿事儿给耽误了,刚过来。”
就在秋霁白略感心烦意乱的时候,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一抬眼,就看到眼前一个精瘦,戴眼镜的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正用纸巾擦着脖子上的汗水。
努力睁了睁眼皮,秋霁白懒洋洋地说道:“于叔儿!你越来越不守时了。好家伙!足足让我等了两个多钟头。”
“嘻嘻!不好意思!媳妇儿看得太紧,我好不容易才借着买菜的功夫跑来见你。”
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往地上一扔。老于急切地问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秋霁白一笑,问道:“东西我肯定带来了,可钱你带够了吗?”
老于干笑了一声,说道:“小白!老规矩,先给一半儿,剩下一半每个月给你转,五个月付完。”
无奈地一笑,秋霁白说道:“于叔儿啊!都说‘识古不穷,迷古必穷’,你就是太迷了,都到了痴狂的地步了。”
说着就从竹椅子下面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老于。
刚才还一脸老态的老于,瞬间眼睛就炸裂出溢彩的光。伸出两只手,稳稳地把盒子接过来,慢慢地打开盒盖。白色的软绵布托上,并排躺着两只红琉璃鼻烟壶,一只图案为翠竹,一只图案是兰花。
“对!对!就是这两只东西。漂亮!太漂亮了。”
老于用一只左手紧紧搂着盒子,另一只右手轮流从盒子里取出鼻烟壶,放在手心里,五根手指反复摩挲着光滑油润的琉璃小瓶表面。
“没错,清同治本朝的东西。不是官造,但也是民造的精品了。两千一点儿都不贵。”
抬眼看着秋霁白,说道:“这下竹、梅、兰、菊四君子鼻烟壶就凑齐了。我心里空落儿的这块也就补上了。踏实!真踏实。”
老于兴奋地说着,那副小心翼翼抱着盒子的样子,就跟抱着自己的孙子一样,宝贝儿的没边儿。
看着老于那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秋霁白说道:“于叔儿!赶紧走吧,待会儿别让你家婶子把你人赃并获地堵在这儿。”
“啊?啊!啊……对!那虎娘们儿真备不住追来。”
老于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钱塞到秋霁白的手里,说道:“这是一千,剩下的五个月里给你。”
说完,老于抱着盒子就消失在人群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霁白啊!那可是两只同治本朝的鼻烟壶,别说是两只两千,就是一只扔到行里也不止两千啊!你是不是傻了?”
就在秋霁白为老于对古玩的痴迷劲儿感到唏嘘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笑,冲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子,说道:“瓜哥啊!你也来晚了。”
对方依旧是用眼睛盯着老于消失的方向,摇头说道:“兄弟!生意就是生意,你这么干赚不到钱。”
矮胖子名叫吴昊,因为身材矮胖,行里人都管他叫“矮冬瓜”。对这个外号他不但不生气,反倒还挺受用。秋霁白就一直管他叫“瓜哥”!
“赚不赚钱的要看对谁。”秋霁白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当初刚跑码头的时候,来德州第一桩买卖就打眼了,身上的钱全买了假货,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于叔儿请我吃了一顿,虽然只是一碗面条,可那时候这一碗面条可就是救了我一条命啊!再说,那两只鼻烟壶,我就是两千收来的。对方看走眼了,以为是民国的。我就是没赚钱罢了。”
听完秋霁白的话,吴昊也不由地点点头,说道:“这话也对。要是眼睛光盯着钱,那不就没人味儿了嘛。”
秋霁白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红绒布口袋,递到了矮冬瓜的手里,“瓜哥!你要的珠子,看看对不对劲儿,合不合眼缘。”
“不用看。你的眼力我要是信不过,那行儿里就没谁了。”吴昊隔着绒布捏了捏布袋里的东西,确认了个数后,说道:“钱给你转过去了,你收一下。”
看了一眼手机,秋霁白一笑,“瓜哥!不是说好了六千嘛!怎么还多给了五百?”
吴昊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为了这几颗珠子我可是淘换了好几年了,花多少钱不说,是根本配不上。兄弟!你不知道,我手里的那条串儿原来就值五千,有了这几颗珠子,五万我都不出手。”
一听吴昊这么说,秋霁白心里明白,自己淘来的这几颗珠子,让矮冬瓜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