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家人都安排到电视机前，钱亦文自告奋勇，陪闺女去了。
这个眼看着就两岁的小东西，也被妈妈像模像样地穿上了大人的衣服，看起来颇具人样了。
近来，小家伙也多少掌握了一些新技能，比如说鹞子翻身、鲤鱼打挺什么的。
最拿手的，还得是仰面蛇行。
有时候，身边没人了，你都不知人家是怎么搞的，自己就从草垫子上溜达出来了。
条件具备时，最远行走距离，目前已达两米了。
这已经是一个很危险的边缘了。如果不是在搭炕的时候自带一定角度，炕里是低一些的，她自己翻下地去是完全可能的。
有时候，钱亦文就坐在那儿，喜滋滋地看着。
看她小脖一挺，小腿儿一蹬，一点点蠕动着逃离那个草垫子。
但这种事儿，不建议强迫症观摩，看着太难受了。顾涌半天，也没点成绩，有时候还得退回去点儿。
最让人恐惧的一次，是英子发现时，她正趴在光溜溜的炕上，努力试图翻过身来。
但显然，扣过去容易，翻过来就有点难了。
看那淌了一炕的口水，想必这次努力已经不是三五分钟的事儿了。
打那以后，钱珊的身边，就不敢离人了。
外面不时有零星的鞭炮声炸响，想让孩子睡着，是不可能的了。
钱亦文晃悠着闺女，时而立起她小小的身子，让她远远地看一看电视画面。
春节联欢晚会，正在热闹地上演着。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电视前。
炕上放着几个盘子，装着花生、瓜子、糖果和水果。
柜盖上，放着一个大铝盆子，里面是一盆子凉水。凉水里，拔着冻梨、花红和冻柿子。
钱亦文拿手捅了捅，几样“冰鲜水果”已经缓出了厚厚的冰壳子。
“媳妇儿，这好像是能吃了，你把冰砸一下，给大伙儿洗点吧。”钱亦文回头说道。
“我来我来！”二大娘抢先走了过来，自己这伙儿人吃得多，多干点活儿，心里踏实。
一家人啃着冻梨，看着电视节目，但钱亦文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不要说这个，后世那么多年，他都宁肯泡一壶茶去独坐一会，也不会去看这东西。
英子走过来，说道：“我抱一会儿吧，你去看一会儿。”
“你去吧，没啥意思。”钱亦文说道。
“多好玩儿啊，咋还没意思？”英子回头扫了一眼，说道。
电视中，一个年轻姑娘正在欢唱：“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
“她唱的，不就是你说的那个琼州吗？”
英子的话，让钱亦文联想起，是不是就是受了她的鼓动，北方的人才会想起扎着堆儿的到天涯海角去过冬天的？
“你去看吧，我在这儿也能听到。”钱亦文说道，“把儿子往后拽拽，再看几天就成近视眼了。”
英子从电视前边，把钱多连哄带骗地推到了炕上，坐进了纪兰凤的怀里。
钱亦文接着晃悠闺女，没心思看电视，眼睛盯的是一家人。
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最是投入。
无论是相声、小品，还是魔术、杂技，甚至评书、笑话和说唱艺术，都看得津津有味儿。
四叔看得来劲，想去趟厕所，又苦于好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一个劲儿地在那抱怨着：“这咋连个假演片都没有？再不济，中间也得放一段广告吧？”
假演片，其实是放电影时的宣传片，这个时代特有的东西。
因为不是大家心目中真正的电影，故而被这里的人形象地称之为假演片。
英子和钱敏红，在讨论着那些演员们的衣着。
“这件好看，还能穿出去！”钱敏红指着屏幕说道，“前边跳舞的那些不行，好看是好看，没法穿。”
电视中，浑厚的声音传出：“生我是这片土地，养我是这片土地……”
英子默默点头，瞄了一眼钱敏红说道：“姐，适合你穿。”
“得了吧……”钱敏红指了指屏幕，“都快成老太太了，那么红的，我能穿出去？”
“儿子还没出校门呢，就说自己是老太太了？”英子笑道。
钱敏红扭头看了看儿子。
刘运成正拿着一张纸，和孟小波在那写着什么。
“不对！你说的不对！”孟小波推了一下刘运成，“我都连着猜了四年了，这些灯谜是啥思路，我早研究透了。”
“来，你看，这个得按卷帘格来猜。你把这个字儿放到这边来——”
刘运成又重写了一遍，恍然大悟，报出了谜底。
二人兴奋地相互击掌。
阎春生在一旁捅咕了一下孟小波：“小点声儿，别人看不看了？”
孟小波伸伸舌头，但仍又去和刘运成猜下一道谜了。
这不免让阎春生有些尴尬。他捅咕这一下，本意是想告诉孟小波，这里还有我。
可是，人家还是没管他那套，该干什么干什么。
钱亦文横抱着闺女，一边拿一根手指逗弄着她的一双小手，一边想：1983年，自己都还没看到春节联欢晚会呢，人家就已经正正经经地看了，还参与到其中了。
看来，这个兄弟媳妇儿，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