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马上应下了。
“那就好。”靳伯虞听到说没有性命之忧,总算松了口气。
本想先进去看看元敏,察觉容宗明言辞之间有犹豫,眉心一跳。
“是不是哪里不好?”
容宗明看了他一眼,点头叹息:“公主右手掌心的肌理筋脉尽断,肌理可自行愈合,筋脉也已经接续上去,但肯定是恢复不到从前了。”
众人闻言,连连变色。
人的手有多重要,谁都知道!
右手,还是人的惯用手,这要是废了,岂不成了残废?
靳伯虞想到了可能会很严重,却不想会是这样的,脚下猛地踉跄:“什么叫恢复不到从前了?是不是,不灵活了?”
容宗明摇头:“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公主施针通脉,也只能保证她的手不会萎缩而已。以后莫说骑马射箭、女红书法,就是最寻常的持筷、举杯,对她来说都是艰难!”
他满含遗憾的眼神扫过靳伯虞后,又转向了皇帝和皇后。
“陛下、娘娘,六公主的右手,已经无用了。”
皇帝用力闭了闭眼睛。
作为父亲,他总归是心疼的。
皇后养了元敏十一年,对她,同样是慈母之心:“容侯,真的没办法了吗?”
容宗明摇头:“若是可以,微臣自然竭尽全力。”
空气凝滞。
靳伯虞看着禁闭的帐帘,脑子里空白一片。
慕容黎叫走了他。
在不远处的树林边。
她停下脚步,鬓边翠玉流苏晃起曳碧冷光:“元敏虽贵为公主,但她没有外祖家扶持,说白了不过是皇帝掣肘、恩赏世家官员的一颗棋子。”
“她美貌灵动时被高高的捧着,起码明面尚如此。可一个废了手的公主,你觉得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儿?”
靳伯虞看着她,喉间艰难滚动。
慕容黎斟酌了片刻,说:“她救你是心甘情愿,就算清醒过来,她也不会强迫你去报恩。可是伯虞,我希望你能婚姻幸福,也希望元敏……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伯虞眼底有震惊。
喜欢的人?
即便他们从小认识,一起玩耍,但他真的从不知道元敏对自己竟有男女之意。
在他的意识里,她是他们之中最冷静自持的,最有身为“棋子”的自觉。他以为,她不会轻易动情……
何况,她还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阿黎,她甚至还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会儿她的眼神那么平静,根本看不出来有那样的心思!
慕容黎继续道:“她生母早逝、幼时遭宫人欺负,导致她性子软弱了一些,可她也有公主的骄傲,不肯被人同情怜悯!而你也应该知道一些,陛下早就有了赐婚于你们的心思。”
“伯虞,人的一生很漫长,不要停留在原地。夫妇数十载,在爱而不得里度过,得多难过。希望腾出你心里的所有位置,去珍爱你的未来的妻子。”
日光倾洒,穿越茂密的枝叶,抖落了一地悠晃如水的光影,那些光影恍惚间成了他身体里的血流,不得平静!
这些年……
喜欢慕容黎,成了习惯。
追随慕容黎,也是习惯。
而习惯,是最不容易改变的!
靳伯虞想,于元敏而言,也是一样吧?
所以当她被刺客一件贯穿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敢抬,是怕看到在那样危机的关头,他这个未婚夫的目光都在旁的女郎身上?
是啊!
若只是一道长大的玩伴,她何至于扑出来救他?
“我……明白!”
“明白什么?”
赵梓莹的声音在背后扬起,清清淡淡的,却带着旁人无法懂得的清愁:“你若不是心甘情愿去回应元敏的感情,就什么都不要做!元敏也没有那么卑微,非得从你那儿求得一些感情上的施舍!”
“爱而不得的滋味,你尝过,其中苦涩你比谁都明白!元敏也不是傻子,你随意演一演‘喜欢’,就真以为你的心都在她身上!”
“伯虞,没有人想要为难你。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能回馈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不要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那样太残忍了!”
靳伯虞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机关年久失修,迟钝的厉害。
好半天后才有了思考的能力。
他看着慕容黎,知道她现在很幸福,他想……他确实该收回对慕容黎的所有感情了。
“我会和她成亲!”
“我会去向陛下求赐婚!”
“我会,好好待她!尽力给她幸福。”
……
“不!”慕容黎制止了他去求赐婚的行为,“她不会愿意你拿婚姻报恩,哪怕你们的婚事早有定论。我会让萧靖权去提!这样,起码不会让元敏钻了牛角尖。”
靳伯虞点头:“好……就劳烦你和靖权了!”
赐婚的事,皇帝是乐见其成的。
他也多少知道小六对伯虞有那样的心思,是以,这桩婚事于朝政、于父女之情,都是最好的成全。
但这事儿,伯虞请求皇帝不要宣布出去。
所以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不宣旨?”赵梓莹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黎抱着只小兔子,让小岁辞喂它吃胡罗卜条:“元敏刚受伤,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她接受不了的。”
会觉得靳伯虞可怜她。
想拿婚姻补偿她。
她一定会觉得难过。
但赐婚的旨意不是她能反抗的,她只能被迫接受。
“虽然迟早会知道,但晚一些,总比现在容易接受。也或许那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呢?”
赵梓莹点头:“那伯虞倒还算有心。”
慕容黎笑笑:“他本是温柔之人,做事自然比旁人周全些。只要他愿意,就一定会让元敏觉得幸福。”
赵梓莹有些不安:“可感情的事,又是谁能预料得到的呢?我只怕元敏会失望受伤。”
慕容黎望着天边红霞,落了她一目温柔。
缓缓一笑,她说:“赐婚的事,陛下之前没提,但我们都清楚,必然是元敏和他。这一场刺杀,虽然带来伤害,但于元敏、于他,都未尝不是一个得到幸福的契机。”
“元敏很好,伯虞也值得。只要他们能齐心经营这场婚姻,不敢说一定会有多么的深爱,总归能够培养出感情来,和和睦睦的度过一生。”
赵梓莹眼底有清愁,因为她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追逐的过程太难了,我对伯虞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其实,我倒情愿元敏下嫁寻常官员,有公主的身份,总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可事实,哪有那么多的安安稳稳?
带着遗憾的一生,又能有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