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这处天穴之后,我便细细回忆起,一月前,为了查探那对【驭傀】宣战的老者的真实身份,赫缚歌与我一同翻阅了圣十名录,其中,就有一人,他的天罚之力虚无缥缈,总能够无形之中灭杀妖魔,将其超度。
此人便是天罚协会的议会长老,【目木芳】,花月。
我原本只是怀疑,毕竟以迎春花丛封住镇子,并且这花香毒瘴,竟然能对我的神魂产生影响,我就猜测,这里若不是大妖作乱,必然是能力远超我的——圣十作为。
而后,我发现,这人竟然有虚空天穴,就更加印证了我的判断——这里所有的一切,定然不是妖物为祸,而是天罚作乱。
可究竟是不是花月,还需要探究。
不过,根据他之前,每天只能让一名镇民“神隐”来看,师兄刚刚被他诱入天穴尚不足半天,他应该还来不及对师兄做什么。
况且师兄还是屠龙级天罚,煊方也已经复原,若是感受到不对,一定会护住师兄的。
仙倾抚,冷静下来,小心那人的偷袭!
万一连我自己都着了道,谁来救师兄!
踏入这里之后,我只感觉整个人心神不宁。我一步步往天穴深处探寻。
被我进入天穴,该感到害怕的,应该是那作乱的天罚,毕竟,我若是在这里释放甲金级术法,他的天穴被毁,自然丧命。
可是不知为何,那人像是毫不畏惧,既不露面与我谈判,也不来袭击我,仿佛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眯起眼,寻找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天穴壁,然后画下投掷术法,想要先集中攻击一点。
此刻白雪应该已经感受到我对【天仲源元】的控制减弱了,她应该已经重新接管了【天仲源元】,我也不必担忧此刻魔力消耗过多,导致【天仲源元】爆发了。
我打开天穴,凝聚魔力,着手开始画甲银级突破术法【乾·一力】,这个术法凝聚了封印之力和空间之力,虽然只有甲银级,可是在集中一点的突破之力上,要远超大部分甲金级术法。哪怕他是圣十,也不可能以甲银级以下的防御术法拦住我,况且,我对自己画阵的速度,有绝对的自信,等他着手画阵防御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我准备这个术法,还留有了后手。
但是,就在我术法将要成型的时候,我瞄准的那处天罚壁,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
我定睛一看,那一身玄衣,一身肃杀之气,不是师兄是谁?
转瞬间,我手上的投掷术法突然变成了弹射术法,将我整个人对着师兄弹飞过去。
攻敌所必救,我相信,这幕后之人,不会无动于衷,而能扛下我全力一击的,就只能是,以师兄来做人质。
我早就料到了他会推出师兄来抵挡,所以也早做好了术法转换的准备,我特意在画阵之时,留下离位,就是因为,在这里笔锋一转,就会形成一个作用完全不同的术法——【速·飞弹】——甲银级弹射术法。
“师兄!”我飞快抵达师兄的身前,但离他半丈堪堪停下了,此人精通幻术,不可掉以轻心,万一面前的师兄只是他用幻术所化……
我离得近了,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个人,他没有意识,似乎只剩下一具躯壳。
他虽然看起来和师兄一般无二,但我却知道,他不是师兄。
我在他的额头画下术法探查,发现他的躯壳内真的已经没有了灵魂,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样,还喜欢这具身体吗?”
面前没有灵魂的人偶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一双全白的眼睛看的人发慌。
我吓了一跳,伸掌拍在他的胸口,自己则借力后退。
这声音并非是师兄的声音,所以,应该是那幕后之人在操控着这具身体说话。
“我师兄在哪!”我没忍住向他吼道。
不仅当着我的面做师兄模样的人偶,还用我师兄一模一样的脸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这人完全没有美感!
“哦?我还当魔女没有感情,原来你也会为了一个男人着急呢?”
那人瞧我被恶心到了的样子,似乎更加得意了,依旧控制着那长得和师兄一样的傀儡同我说话。
但是,他的这句话……
“你为何知道,魔女没有感情?”
无论是以前王都的仙倾抚,还是后来【驭傀】的仙笑水,都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所以他为什么会认为,魔女是没有感情的?
自己神魂苏醒之后,只有白雪、小珏和师兄三人知道自己没有感情才对。
难道是他侵入了师兄的记忆?
我盯紧了对面的人偶,只见他挑了挑指甲,缓缓开口:“我能轻易出入所有人的梦境,知道这些,自然不是难事。”
我被他的举动恶心的不行,但是细细一想,他既然阻止了我对天穴壁出手,那么,他肯定也害怕,毕竟,天穴,是所有天罚的命根子。
“怎么,还想再出手?那你瞧瞧周围。”
似乎是发现了我再次出手的意图,他再次开口,打断了我。
听到他阻拦的话,我皱着眉环顾四周。
四周的天穴壁上,隐隐约约可见一具具傀儡,而他们,全都和师兄长相、穿着,一模一样。
人数之多,密密麻麻望去,让人不禁头皮一麻。
这种数量之下,我根本来不及一一端详,找出真正的师兄——如果师兄真的在这堆人墙之中的话。
我冷笑:“你倒是挺会恶心人。”
“这些傀儡的位置,也是在不停的变换,你若是舍得下手,就下手呗。”他端着师兄的脸,嬉皮笑脸、有恃无恐地道。
我又被恶心了一次,实在受不了,对他开门见山:
“你出现在这里,想必,目标并非我的师兄吧?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直说吧。”
“真是爽快人啊,实不相瞒,你所见的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傀儡。我最爱的,就是收集那些无欲无求的人,然后钻研到他们的梦境深处,勾起他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更深层次的欲望,然后他们就会为了那些欲望,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会尽自己的可能,给他们满足,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升华,但代价是,他们的身体,就属于我,变成我的傀儡。”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昨夜姚珍珍对我说的,只有不做梦的镇民会失踪。
所以,在他布下的花香毒瘴中,所有人都会沉睡,但是没有渴求的人,就不会做梦。
而那些不做梦的人,就会被他找到,然后控制着他们在沉睡中走到他天穴开放的地方,踏入他的天穴。
在镇子里消失,其实是被他关在天穴之中。
只有在他自己的天穴,他才能放心地深入探知这些人更深处的渴望,最后将这些人,一个个都变成属于他的傀儡。
这就是“神隐”的真相。
……
我挑挑眉:“所以?”
“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知道,无心无情的魔神,是否真的无欲无求。”
“我知道,我的毒瘴无法让你陷入沉睡,我需要你主动入睡。你放心,我想要的傀儡,只有你。有了魔神做我的傀儡,我自然不会在乎那一两个屠龙级天罚的身躯,毕竟,屠龙级天罚的傀儡,我还是有几个存货的。”
“呵,口气倒不小,真不愧是圣十啊。”我盯视着他,试探道。
果然,我面前的傀儡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也没有打算硬要掩饰,也许,在他的眼中,我已经是一具属于他的傀儡了吧。
“不必试探,本座就是圣十之一,除了圣十,也没人能将那大将军控制住。他的意念,可比普通人,强得多。”
我听见他的话,突然愣了一下。
师兄也是在他的控制之下“神隐”了,也就是说师兄已无梦?
没等我想明白,他就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想法:“用你的身体,来换你师兄的,你可愿意?”
我愣住了。
他是觉得自己杀不了我,还是真的不是想让我直接死、只是想把我变成他的傀儡?
“只要你愿意,我便将你投入我为缉天銮缔造的梦境之中。你们二人入同一个梦,我允你们其中一人生机,至于谁死谁生,你们自己决定。如何?”
他一步步诱我进入彀中。
可是,他却不知道,我现在神魂主动封印,若是他再动用那花香毒瘴,我也会陷入沉睡。
看来,他并没有真的能够探入师兄的记忆,否则一定会知道,现在的我能动用高级术法,是主动封印了神魂的结果。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神魂苏醒后,无心无情的呢?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的时间。
我点头:“我愿意。”
“很好,你大可以给自己周身布下结界,自己入睡。等你睡着,我自有办法让你和缉天銮的梦境相连。”
我点点头。
看来,他的意识真的可以穿越所有结界。
之前在金山镇,他恐怕就是以一具傀儡之身行动,只是自己的意识覆在其上,然后我动用术法炸毁方圆百里之时,他舍弃了傀儡肉身,意识逃回了自己的天穴,所以,穿透我的范围结界【锁·一尺旧寒】之时,我都没有感应,不过,恐怕,他的意识,也只能作用于熟睡之人的意识,而且只能是为其缔造梦境,所能做的并不太多,否则,他在圣十天罚内排名也不会仅仅第九位了。
没错,我已经确定了,他就是排名第九的圣十,【目木芳】,花月。
……
不过,我也没有掉以轻心,布置下了十重错位叠加的甲金级结界。
只要他不把自己的天穴自己给炸了,我绝不会受一点伤。
花月,想收我的肉身做傀儡,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
盘膝而坐。
闭眼。
入睡。
……
很快,我感觉我的意识,进入了一个有些炽热的世界。
不过炽热感很快就结束了。
我睁开眼。
视平线比以往低了一些。
我低头打量自身。
五指伸出来,像是五根碳棒。
低下头,身上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我沉吟了一会,原来当年,师兄眼中的我,是这么个模样……
真亏他能接受我这个师妹……
我画下本源阵法,魔源烙印有所感应,天穴还在,但是【天仲源元】不在天穴内,天穴内魔力的量,少得可怜。
我调息了一个周天,魔力的量有所增加。
但还是少得可怜。
不过罢了,这是师兄的梦,有师兄护着我,我也不必担忧。
我猫着身子,走到包子铺老板的窗外,觑了觑眼睛,看清了墙上的日历——今日正是我与师兄相遇的那一天。
不过那时是下午,距离师兄来,还有几个时辰,我可以,先去旁边的草垛里打个盹。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这是在梦里,还要睡觉……
不对!
在梦里怎么还会困?
这个梦境,是花月缔造,必然不会一切像从前一样,顺顺利利地发生!
我猛地惊醒,睁开双眼,跑到包子铺门口。
那里只剩下绒山猪妖的尸身、包子铺老板的尸身、一地的鲜血。
还有渐渐壮着胆子、前来围观的百姓,以及前来调查的官员。
依稀还听见周围有人谈论,说什么妖怪竟然逃过了守城人的眼睛、幸好国师与其爱徒经过此地、还有一位年少女侠仗义相助。
等等,年少女侠是谁?
我错过了和师兄的初遇???
我冲着天空大喊:“喂,花月,你这么安排,我和师兄都不曾相识,你还如何给我们布置死局!”
我等了许久,身后才传来一个声音:“不要质问我,这是我根据缉天銮内心的渴望,为他缔造的梦。我听说,你们之间,经历了不少苦难,说不定,他内心最深的愿望,就是与你从不相识?这样,日后,你成为魔女,他作为正义之士,才好对你拔剑相向?”
“你胡说!”我猛地转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是身后却空无一人。
“诶哟,我只是观梦者,可不能违背原则,干扰梦境。别再问我问题了哦,我的每一次介入,都会让缉天銮脑中有虫噬之痛,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