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只是苍白地笑着，用力地揉了揉她满是污渍的头发。
半晌才缓过神来般，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你的家在哪，指出来就行了，伯伯送你过去。”
家？
女孩的大眼睛忽地一亮，可随后，又黯淡下来。
她伸出小手，沉默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男人随之看过去，却发现，
那双手指的方向，
正是边关外，异族那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
“是了，即使是边关，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边关内的。”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忍地蹲下身子，便欺骗道。
“你家那里啊，来了很多很多坏人，父亲娘亲们都在杀敌呢，我们只需要等几天，就能回到家啦。”
他挂起笑容，眉目低垂。
女孩若有所思地眨巴着眼睛，似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伯伯是个善良的人。
便松开了拉住他衣袖的手，转而指向了他的背后。
“这个？”
男人疑惑地取下悬挂在身后的长剑，问道。
女孩点了点头。
“你想要？”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吸了吸流下的鼻涕。
“那可不行。”
他摇了摇头，重新将长剑放了回去。
“这个东西，可是很危险的。”
“女孩子家家怎能舞刀弄枪……”
男人说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的孩子，不就是自小习武吗？
拒绝的话便怎样也无法说出口。
“也对，这世道，有把武器防身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道。
只是，这边关的剑器并不多，前些时日更是被他消耗掉了不少。
尤其是在战线如此吃紧的情况下。
一柄锋利完整的长剑，弥足珍贵。
一时间，他还真的找不出第二柄剑来。
“那就把这柄剑送给你吧。”
他再次摘下，连通剑鞘一同递给了女孩。
“此剑名朱颜。”
女孩懵懂的捧在手心，看到这伯伯竟然将背后的剑送给了她，显然有些慌乱。
她摆了摆手，想要将剑推回去，却又被大力塞了回来。
对她而言，能够得到一个足以防身的武器就够了。
哪怕是一个铁片、长钉。
“收着！”
男人不容置疑地说道，口吻有些严肃。
“此剑传至今日，已有百年，所以你拿着，更不能丢！”
“你也绝不能死，听到没。”
她抬起了头，眼睛睁得贼大，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男人看着她，在某一刹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他伸出手，看到女孩下巴上一道黝黑的印记，便想要轻轻地蹭去。
“唔——”
在那宽厚的手掌触碰到的一刹那，女孩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在强忍着什么，也没有避开，只是浑身止不住地在颤抖。
脏兮兮的衣服也抖落下些许的灰尘。
“这是。”
男人愣了一下，几乎是不敢置信般，接着蹭着。
这粗糙的手感……
他张大了嘴，瞳孔紧缩，忽然就明白了女孩为何不能说话。
女孩紧张得一动不动，小小的牙齿一直咬着那干裂的唇。
耳边黏在一起的发丝不住地摇晃。
男人眼中有心疼、有痛惜、更有愤恨。
看到了女孩的反应，心头的怒火更是蹿升。
“异族，异族！”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望了一眼城外的异族，脑海中更是坚定了除尽异族的念头。
随后，他绷着脸，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温和一些。
“没事的，都过去了，今日怪我，伯伯给你道歉了。”
说罢，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伯伯一定不是异族那样的坏人。”
女孩这样想到，可心中的害怕却更甚几分。
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在这边关上，本来是有很多很多的大姐姐的。
有些心地好，遇到她还会给她些吃的。
这得意让她在这里，艰难度日。
可直到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好的大姐姐似乎越来越少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少了，人不知所踪。
她拿着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食物，蜷缩在角落里，一点一点地啃着。
就连一个渣子都不放过。
在这时，她看到一个大姐姐路过，被一个士兵打扮得男人拦住。
男人花言巧语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像是送给了姑娘一个东西。
姑娘接过后，便点点头，两人朝着角落而去。
窸窸簌簌地脱下了衣物，便……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这个，她好像也做过。
于是，待到两人结束。
她凑到了姑娘的身旁，连手带脚地比划着，半天终于表明了意思。
那姑娘愣了愣，眼底有悔恨，眸子蒙上了浓浓的水雾。
她苦涩地笑着，
说那是清白。
并告诉她，这个东西，要守护一辈子，没有成婚前，谁也不能给。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她在边关再也没见过那个姐姐，那个姑娘了。
而她，对于那姐姐的话想了很久很久。
突然的，记起了娘亲生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娘亲说过，一个姑娘最重要的就是清白。”
哦，是这样。
女孩似懂非懂地明白了那姐姐话。
清白啊，
她没有了。
而她，
在异族攻入村子的那天，也没有了。
“原来，我最重要的已经没了。”
.......
男人的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女孩有些错愕。
她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不将剑拿回去，做什么都没事的。
她紧紧地抿着唇，眼眸里有焦急和不安。
牵起男人的手，就要脱下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衣物。
男人又怎能不明白，心中对于异族与战争的痛恨更多了几分。
“伯伯不需要的，”
他柔声说道。
“如果你觉得欠了我什么，那么，就好好地活下去吧。”
“我府上还缺个丫鬟，要是你能保护好自己，那么我就带你回去，好吗。”
女孩有些不明白，眼睛忽闪忽闪的。
她不想欠别人东西，但伯伯好像是看不上她。
可，他说的活下去，
好像更难一些。
“你家里很有钱吗？”
女孩艰难地比划着，男人费了半天劲，才领悟了她的意思。
“很有钱。”
“那可以吃到饼子吗？”
“……当然可以。”
男人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那也太好了吧！”
女孩惊喜地睁大了眼眸，有些激动，仿佛有光在闪耀。
“不过，我真的能去吗？”
她又垂下头，发丝遮住了脸，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当然能，所以，要活下去啊。”
男人强撑着勾起唇角，手掌已然是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