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中央,银辉如月洒落在他身上,台下是一片昏暗。
直到李炎煜的面容随着大堂越加黯淡的烛光变得模糊不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他只能无奈一声轻叹。
“玄月姑娘,开始了……”李姐在舞台边轻声提醒。
两人的‘眉目传情’,被她由始至终看在眼里。
尤其是最后那声‘如泣如诉’的轻叹,如同对这多舛命运的妥协一般,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嗯……就这首吧……”
沉吟片刻后,方景终于是下定决心,选择了当年自己作为学子参与全国高校大赛之时最具有竞争力的唱跳曲目。
虽然毕业之后至今多年没有再表演过,但这首曲目的每一个字句与动作都是早就烂熟于身心的。
别问,问就是爱过。
按照醉欢楼里‘梳弄’的规矩,他这会儿在台上若是不搞出些大动作,怕是今夜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旋即,他闭目把心一横,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记忆里的曲目之中,力求尽善尽美、全力输出。
走不走光这些问题已经都不重要了……
他要所有人在此刻,为他痴狂!
只有这样,他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叮铃——”
在众人期待中,舞台上的绝色美人终于动了。
那只缠绕着金丝脚饰的赤裸素足上闪烁着金色流光,向前轻探。
就在白皙如玉的趾尖落地刹那,一串清脆的铃声自空旷的舞台上骤然响起,摄人心魄。
那雪白的脚背上青色经络隐约可见,似是剥壳的荔枝一样娇嫩欲滴,小巧的金色铃铛在雪白的肌肤上交相辉映。
只是一只玉足,便看得众人不禁喉头滚动,咽着唾沫。
就连那平日不近女色的宁当家此刻都移不开目光。
陈掌柜抚须将楼里所有人痴傻的目光收入眼中。
先前花费千万两的白银买来这名美人,虽说靠着他精明的手段确实能够回本再赚上一笔。
但见到此刻,他终于是反应过来,台上这位玄月姑娘就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买卖!
悠柔的曲调与陌生的口音在耳边如泉水般缓缓流淌,似乎是在诉说着她曾亲身经历的一段故事。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台上人儿方一开口,那从未听闻过的吴侬软语瞬间就钻入所有人的耳中,仿佛那位佳人就正靠在自己的耳畔顾盼流离、柔情细语。
高悬起伏的曲调缠绵悱恻,让人恍如置身一处烟雨蒙蒙的水乡,在摇晃的轻舟中与那月光下的娇柔女子耳鬓厮磨。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道来。”
“唱给诸公听……”
随着温婉悠长的曲调从鼻尖哼吟而出,那红唇贝齿里吐露出的一字一句,都让人不自觉地眼睑微阖,手指轻点着拍子。
歌声中夹杂着轻浅的呼吸,像是一只只无形的飞虫顺着耳朵钻入了心窝。
此刻无人再有其他想法,只幻想着将台上那美人儿拥入怀中,怜惜着她,听她把一切娓娓道来。
“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
“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伴随着哀伤的曲调,台上人淡颜白裙,青丝墨染,长袖飘逸,冰冷镣铐所束缚的素足轻轻挪移,如同被囚禁的仙灵。
那清冷落寞的目光流转起来水波盈盈,似是倾诉着要无人怜惜的哀婉,看得台下人们心中一阵心痛。
“醉卧不夜城,处处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滥滥风情……”
酒杯中的濯濯月光流动,倒影着台中柔美的身姿,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长袖随着指尖转动,似笔走游龙描绘丹青。
此后开始的每一步,点点桃红自那白玉素足下悄然绽开。
竟是染着猩红的镣铐磨破血肉,锁链带着那些温热的红色溅落在地……
虽然它磨烂了那娇嫩的肌肤,但人们仿佛都能看穿台上人的内心。
身上的伤又怎及心口的痛……
越加高昂的歌声与那柔美哀婉的舞姿映着此情此景,人们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胸膛不断高高起伏,却自始至终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口。
正如歌中所唱,好一片滥滥风情。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
没有伴奏的乐声清泠于众人耳畔,舒缓而又揪心的舞姿,层层叠叠,如妙笔如丝弦。
翻、转、甩、开、腾、合、拧、圆,伴着柔情似水、哀婉缠绵的歌声,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就在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时,蓦地,那舞动旋转的身影脚下一个踉跄,狠狠摔在台上。
随着一声痛吟,歌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昏暗的醉欢楼内,霎时间一片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