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天水城,城郊。
一处华丽的阁楼被湖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这阁楼立于湖心之上,共有三层,约莫七、八丈高(二三十米高)。
在湛蓝的天空下,楼顶满铺金黄色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有相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铁链与八方力士雕像相连。
远远望去,那铁链自上而下,一端被雕像所持,另一端没入殿中。
殿前白玉铺造的月台朝着岸边伸出蜿蜒的水榭回廊横穿水面。
悬挂于湖边廊坊门头上的牌匾写有四字——天水地牢。
这正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南国囚牢。
相传,在十年前,尽五国之力合围所剿灭的魔教,其教主便是被关押在这地牢中心。
铸兵世家欧阳一族用仅有的天外陨铁,铸成八条伏妖锁链与八支湮灵锥将其钉在地底,终年不见天日……
每每到了夜里,湖面之上就会隐约传来那魔教教主凄厉的嘶吼声,时日久了,周围的居民便搬了个干干净净……
传闻中的天水地牢,便是建造在这环绕着阁楼的湖水之下。
湖底之下的地牢是一片溶洞般的景色,正中心那间牢房里传出滴答滴答的水声,夹杂着间隙中呼啸而过的风声。
隐约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呻吟。
方景的眼睛缓缓睁开一道缝隙,昏暗的视线里还有些重影,让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揉揉眼睛。
“哗啦啦——”
一阵金属铁链触碰的声响,手腕处还带着些许酸涩和疼痛。
“嗯?”意识到不对后,方景连忙环顾起了四周,入眼竟是一片水雾氤氲的钟乳石洞。
他靠在墙边,半身浸泡在水坑里,腰间与裤腿湿了大半。
除了从头顶锥子般的石头滴落的水声,死寂的再无一点声响。
“这是什么情况……”方景开口,传出的却是沙哑无力破锣嗓子般的声音,惊得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喉咙。
“哗啦啦——”又是一阵铁索触碰的声音。
“唔!”这次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酸涩与疼痛,但又很快退了下去。
低头看向水面,昏暗的光线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被数道锁链交缠贯穿的身影。
他轻轻拨开脏乱遮面的发丝,借着微弱的烛火,在那倒影之中,映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容。
黛眉轻蹙,贝齿轻扣下唇,一双明眸波光盈盈,似乎在下一秒便会有泪光滑落。
“嘶!!”
方景倒吸一口凉气,旋即脸色大变,靠着墙壁想要起身,右手同时向着裆下探去。
水花四溅,铁索骤然'嗤嗤'地发出声响。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身上一直向上延伸的铁链猛然间绷得笔直,手还未触及目的地,便已险些让他疼晕过去。
不过,也正是疼痛惊醒了他。
他静静地看着八条手臂般粗细的铁索连着倒钩没入自己的身躯和四肢内,再不敢随意乱动。
口中语无伦次地大声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做的?我在哪?”
喊着喊着,方景脑海里就浮现起了一些往事。
他,本是帝都舞院体育表演专业的学生,因为身材长相还有能力都算不错,毕业后便留在了帝都,在一家健身房做起了教练。
这一做,就是好几年。
那些年纪略长的女会员们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倔强。
不同口味的流食,在那肠胃不太舒服的几年里,着实喂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流食没什么营养,导致他一直入不敷出的原因。
他一向健硕的身体,总觉得一年不如一年了。
终于,在一次清早买菜的路上,他捂着后腰迷迷糊糊的走在路上,被飞驰的小电驴送上了天……
“所以……我是……穿了?”
方景缓缓抬手,摸了摸胸口,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再次低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水面,除去那一头脏乱的头发确实是一张倾城的面容。
方景将手伸入衣襟内摸了摸,如温玉的细腻触感让他触电般的缩回了手指。“难道是飞机场?”
这双纤细娇嫩如青葱般的白皙手背,翻转过来,手心一面却遍布着被刀具、石头割裂的疤痕,还有不少一看就是新添的伤口。
整个人除了脸蛋,就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目前的处境,十有八九就是阶下囚,还是特别凄惨的那种…
就在方景猜测之时,几个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前不远处。
“方教主,近来可好?”
领头人尖锐的声音在这溶洞牢房里突兀地响起,回音拖得老长,伴着滴答的水声格外诡异。
方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是几个如同电视剧里锦衣卫一般着装的人。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领头那人,茫然地应道:“方教主?叫我?”
敢情这个处境,不会是因为我这原身是个魔教中人吧?
穿越过来继承这牢狱之灾也就罢了,看这钉在身上的铁链,明显是连大刑都用过了…
难道是来提醒他,准备上路了?
“方教主,几年不见,似乎脑子也不大好用了。不过也难怪,在这天水地牢里就算你是超凡入圣者也熬不住多久,能凭着这口气撑到第十年,奴家实在是万分钦佩呀。”
那自称老奴的头领掸了掸手,身后侍卫们当即点头退了出去。
他独自来到了方景面前,拱了拱手,似是祝贺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道:
“方教主,这些年呀,您也算熬到头了。前些日子,陛下喜得龙凤二胎,故尔年关在即,大赦天下。老奴自是不会忘了这天水地牢里还住着您这一位贵客呢。”
皇帝喜得龙凤,大赦天下。
方景听在耳朵里,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胸口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一般。
这是身体里还残留的条件反射?
难道,原身还和那老皇帝有点什么关联?
“老奴斗胆,先为您解开这些累赘的链子。”
说罢,他也不顾方景拧眉陷入思索的神色,快步走至方景身侧,忽地一把抓住铁链,将方景从水坑里扯了出来。
“疼疼疼疼!!慢点慢点!”
方景只觉得魂都要被勾了出来,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尖锐的惨叫。
还没缓过神来,又被一脚踩在背心踹趴在地,摆出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你干嘛!?”他惊恐地叫喊着,可嗓子里的声音却沙哑地根本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这老奴双手环抱揽着八条手臂般粗细的锁链,一脚踩住方景后腰。
倒拔杨柳似的牟足了气力向后扯着,将没入方景身上的锁链崩得“吱吱”作响。
“嗷嗷嗷嗷!!!”
随着方景如野狗般惨烈的叫声起伏不断,那些铁索终于齐根而断,猩红的鲜血随着挣脱摆动的铁链四处飞溅。
“呼…”
那老奴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将怀里铁链甩到一旁,调息起消耗过度的内劲。
而已然感觉自己快要领盒饭的方景,在剧痛之余,明显感到自己的体温忽然下降了不少。
本就潮湿的袍子更加黏腻地贴在身上,喉咙里也不停地冒着血沫。
口中浓厚的铁锈味深深地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轻咳着有些喘不过气。
“咳咳咳…你…”他已经疼到连咒骂都没有力气开口了。
“这八条伏妖锁链,老奴已经为您摘了下来。但您体内还留有八支湮灵锥,均已经深入骨髓之中,以老奴的功力尚不能轻易取出,还望教主恕罪。”
这老奴浅浅地行了一礼,看着犹在喘息的方景,不禁如报大仇般地笑出了声。
“咳咳…你…你笑什么…”方景撑着身旁拔地而起一只半米多高竹笋模样的钟乳石,用力翻过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原因,他现在身上的疼痛明显没有那么强烈了…
经过最初撕心裂肺的疼痛后,如今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这老家伙方才那般粗鲁的动作,不用想都知道,这身体的主人在以前肯定是将他得罪的不轻。
要不怎么能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下手还这么狠辣!
一看就是老阴阳人了。
“方教主?”
老家伙轻轻唤了声,见方景似乎不欲理睬,便直接开口道:“至今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
他在方景耳畔小声地说着,话到一半却是顿了顿,只是抿着嘴,等待着方景的下文,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靠?
这老家伙不会也是蓝星来的吧?
这是?对暗号?
“歪比巴卜?”
方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但见那老奴拧了拧眉,似乎对不上这个暗号,便继续说道:“花的名字?”
看着那老奴越来越黑的脸色,方景知晓自己恐怕是想多了,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您说、您说…”
“至今老奴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那些东西到底从何处而来,您生长于日月崖,崖底的封印您应该有所了解吧。”
“那些东西?封印?”他努力回忆着脑海里所有的画面,却怎么都想不起这具身躯原本的记忆。
一时间,只能咧嘴苦笑,生怕这个老家伙一不顺心又对他下狠手。
“既然您不想说,老奴也不勉强。现在可不比十年前,那些东西破封而出,各个都诡异的很,如今天下间人人自危,瞧您现在这么个处境,出了天水地牢怕是也活不过几日。”
身影一闪,那老家伙尖锐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
方景回过神来,正瞧见那老奴已然走到了牢房门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外走去。
咬咬牙,他踉跄起身,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可仅是片刻功夫,那老奴便不见了踪影。
“听这老家伙的说法,怕是这个世界有些不太平呀…”他四处张望,沿着通道,扶着坑洼的墙壁一路向前方走去。
疼痛感并没有预料的那么强烈。
鲜血顺着他宽大的长袍滴了一路,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
终于,在穿过一帘水幕后,来到了一间如佛庙般的大殿之内。
大殿之中两端并排有数根红色石柱,每根都刻着上下两条巨龙,盘绕升腾向中间的宝珠游去。
左右供奉着身披战甲的一男一女两尊金色巨像,而正面则是这两人手持兵刃、姿态各异的浮雕群像。
“看起来像是一座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