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般,席卷了整个厢房,窗外杨柳在秋风中摇曳生姿,柳影浮动,明灭不定。
小红原是该离去的,只是她心巧有机谋,现在姑娘们不在,也就没什么逾拒之说,不动声色的侍立于一旁,见水溶并不在意,心下才微微一缓,凝眸看着眼前的点头之交,美眸藴着一层水雾,熠熠生辉,贝齿轻咬着粉唇,不由的轻咽几声,似是被美食所诱惑,笔直下的绣花鞋情不自禁的并拢了几分。
其实她也可以的,只是王爷一点机会也不给,让她望阳兴叹。
瞧着柳五儿笨拙的模样,好似自个小时候吃糖葫芦似的,舍不得吃,一颗糖葫芦能吮半晌,但这是糖葫芦?没瞧见王爷蹙着眉,显然是不满意。
话虽如此,但小红心里止不住的羡慕,且不论表现如何,柳五儿好歹吃上了,整座王府里,大把的丫鬟想吃都吃不着,她不也是如此。
有此一遭,以王爷的性子,即便不将柳五儿收入房中,待遇起码也能好上不少,算是熬出了半个头了。
此刻的小红恨不得以身相代。
水溶凝眸看着柳五儿,眉头微微蹙起,青涩少女的懵懂无知,总是让人无所适从,直白些说就是不得劲,原是抒发腹中的郁结之气,没想到却越积越深。
懂得人都知道,与人交往在于一个“诚”字,眼下的柳五儿在水溶看来非常不“诚实”。
只是瞧着少女泪光点点,娇喘微微,衬上那两靥之愁的玉容心儿不免有些悸动,目光闪过一抹异色,伸手捏了捏少女的羞红的脸蛋儿,轻声道:“五儿,喊本王一声哥哥?”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女儿家的喊哥哥好听,绝无旁的杂念。
柳五儿闻言手儿一颤,扬着绚丽如霞的脸蛋儿看向少年,眨了眨晶莹的柳眸,眉宇间满是疑惑之色。
哥哥?什么情况,王爷怎么让她喊哥哥?她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哪里有资格喊王爷哥哥?
一侧的小红凝眸看着柳五儿的容貌,柳眸闪动,她头脑灵活,一点就通,瞧王爷这般,莫不是.
乖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秘密,那般风流态度的姑娘,又不是亲生的,王爷心里有点想法实属正常,眼下她算是明白了,就说自个并不比五儿差,怎得王爷就对五儿另眼相看,原是有此原由在,输的倒也不亏。
虽是有猜想,但小红可不敢多嘴,主子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置喙的,你今儿个敢乱编排,明儿个都不需王爷发话,自个就得收拾包袱走人,再严重些,怕是哪座枯井里得多一份养料。
柳五儿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明白这是王爷的吩咐,即便心中不解,眨了眨眼,轻轻柔柔的喊道:“哥哥.”
柔柔弱弱的,虽不似江南的吴侬软语,但亦有其中婉约的韵味。
水溶闻言心儿一跳,看向柳五儿的眼神也渐显复杂,对于柳五儿的不“诚实”也不在意,在红楼世界里,“哥哥”就类似于前世的爸爸,一旦出了声,就让人的脾性全无,若是一声不够,那就两声。
伸手捏着少女脸蛋儿的手抚上了脑袋,水溶轻轻一按,拉近两人的距离,以示亲近。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柳五儿玉颊涨的彤红,泪珠儿在眸中翻滚,只觉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伸手推开。
“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柳五儿的素手攥着裙裳的襟口,玉颊浮着异样的嫣红,唇瓣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晶莹光泽。
这实在是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水溶凝眸看着咳嗽不止的少女,俊秀的面容上带着几许不自然,虽说对自己很自信,但不应如此,需知即便是探春,不过是气不顺,一记嗔怪的白眼甩了过来便坦然自若,反观柳五儿却咳个不停。
想来是柳五儿素有弱疾,承受能力差了几许,约莫着是触及了“病症”,以至于柳五儿喉咙干痒,咳嗽不止。
叹了一口气,水溶道:“罢了,五儿,不用伺候了。”
虽是打算抒发腹中的郁结之气,但水溶也没必要强人所难,让人带病上阵的,他又不是周扒皮。
柳五儿闻言玉容煞白,此刻回过神的五儿也明白先前推拒王爷实属不该,多少人惦记着,今儿个让她占了利处,她怎么就能拒之门外。
王爷这是着恼了吧!
思及此处,柳五儿心中忐忑,扬着蕴藏着水雾的柳眸看向少年,眉眼间满是委屈,道:“王爷,奴婢只是喉咙干痒,一时没忍住。”
天可怜见的,原就是尺不对标,她可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隐隐都觉着嘴角摩擦的有些发烫,只是那一瞬间,奴婢真的忍不住啊。
水溶心知柳五儿误会了,提着帕子擦了擦少女嘴角的晶莹,温声安抚道:“本王没有怪你,你身有弱疾,且先将养着,等身子利索了些,本王再让你伺候。”
面对王爷的温情,柳五儿玉颊微微一热,看向少年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情意,对于她们这些丫鬟而言,地位卑贱,主子能将她们当做牛马来看就已经是好事,可王爷不仅细心安慰,居然屈尊降贵帮她擦拭.
此刻的水溶在柳五儿眼里似乎散发着光辉,是那般的暖人心脾。
小红听见水溶的话语不由的羡慕不已,有这句话,那就代表柳五儿算是内定了,果然啊,只要伺候了小王爷,那就是青云之路。
思及此处,小红凝视着那挺拔的少年,映着橘黄色的烛火似是泛着莫名的晶莹,美眸闪烁不定,贝齿轻咬着粉唇,扬着俏丽的脸蛋儿道:“王爷,要不奴婢伺候您?”
眼下这机会实属难得,让小红坐立难安,即便是二手的她也不在乎,得先伺候了再说,错过这绝好的机会,往后怕是再无可能。
她小红可不是咸鱼。
水溶闻言抬眸看向小红,见其双眸明亮,心下也是了然,这小红本就是一门心思悦主向上,从她并未主动离去,就知道其心有谋划。
原著中有一次小红搞违规操作,趁没人给宝玉倒茶说话,干了一件体面事,心里美滋滋的,谁料想被顶头上司秋纹、碧痕发觉了,被一顿好怼才熄了心思。
凝眸看着小红俏丽的脸颊,眉眼精致,计较起来,小红的容貌在王府一众丫鬟里不算突出,但也不差,相当于是系花与校花的差别。
但小红有一项软中带硬的口才,即便是凤姐儿都赞叹不已,这就是小红的特点。
伸手招了招,水溶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腹中郁结之气不消,岂能安宁。
小红见状心下一喜,忙不迭的莲步近前跪坐下来,素手挽了挽耳鬓处散落的的青丝,低着螓首凑了上去。
入口一线喉,胸中一团火,小红只觉得偿所愿。
水溶凝眸看着小红,心下不觉好笑,瞧这作派,好似怕他反悔,真就是急不可耐,不过你情我愿的事情,能有什么好计较的。
有上进心的丫鬟,做主子的不得支持一二?
柳五儿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心下顿觉失去了什么,原是打算辛苦些伺候王爷,谁承想在犹豫之际,小红便凑了上来,待回过神来之际,已然是羊入虎口,转眼间,她自个成了个局外人。
小红虽是忙碌着,然而余光却是看了一眼柳五儿,心中不免得意,机遇摆在面前,是你柳五儿没有抓住,就怪不得我后来者居上。
况且真要计较起来,谁是后来者还不一定,瞧瞧,小王爷你把握不住的,得我来。
水溶凝眸看着珠帘上的璎珞,眉头时蹙时缓,心中略有些诧异,忍不住道:“小红,你还真是个巧有口才的丫头。”
怎么说呢,小红不愧是能在凤姐儿面前鹦鹉饶舌之人,口齿伶俐,腾挪转移之间毫无阻塞之感,口声简断,不像有的丫鬟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甚至于比起富有经验的探春也相差无几。
难道说这世上有生而知之者,还是说小红于此有天赋?
小红忙中抽空,扬着俏丽的脸蛋儿,美眸眨了眨,支吾道:“王爷,奴婢儿时最爱吃糖葫芦,所以就有了心得,王爷不喜欢吗?”
水溶闻言眉头微扬,敢情小红这是当成吃糖葫芦了,一时让水溶不知说什么好,毕竟确实有与糖葫芦相似之处,比如说形状。
罢了,左右是他在享受,不用在意其他。
伸手捏了捏小红的脸蛋儿,殊为柔软,丝毫不比抱琴等人差,笑道:“不错,再接再厉。”
小红听见夸赞,心儿止不住的高兴,其实她说的半真半假,小时候爱吃糖葫芦是不错,但与之关联不深,而是小红知晓王爷爱好音律,故而私下里早有练习所谓的鹦鹉饶舌,为的就是此刻。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显然,小红抓住了机遇。
水溶松开捏着小红脸蛋的手儿,抬眸瞧见侍立在一旁局促不安的柳五儿,笑了笑,道:“五儿,再喊一声哥哥来听听”
金陵城内,近几日气氛波云诡异,金陵粮价一路攀升,转眼间便来到了一斗四百文的天价,一时之间,城内哀声载道,隐隐有黑云压城的沉闷之感。
迎宾馆后院的花园,水溶倚坐在一处凉亭的柱础上,目光凝视着池水里红白相间的锦鲤,手中捏着喂食的饵料,倒是显得闲情逸致。
不大一会儿,一袭甲装的冯紫英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王爷,属下已从江南军营调集了两千军士负责巡逻金陵城内的治安。”
水溶闻言点了点头,粮价的攀升,让金陵城内的百姓惶恐不安,这种情形的治安就岌岌可危,需得加大巡逻力量。
江南大营驻扎在孝陵卫,此地对南京城进可攻退可守,南京城的一举一动也在其监视范围内,是属于后军都督府的管辖。
按理来说,水溶身份虽然尊贵,但身为中军都督府的人调动不了后军都督府的军士,于礼不合,然而水溶还有钦差的身份,调集一些军士实属正常。
扔下一块饵食,引得池内锦鲤竞相追逐,水溶沉声道:“紫英,金陵城内的巡逻事务你看紧些,莫要让城内出了乱子。”
金陵城内的局势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越往后就越是不利,故而需要严谨的巡逻队伍,他可不想金陵城内出什么乱子。
冯紫英闻言应声道:“王爷放心,属下会亲自带领他们巡视。”
水溶满意的点了点头,冯紫英办事,他还是挺放心的。
这时,小红捧着一方香茗走了过来,美眸涟涟的看着少年,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脑海中回忆起那晚的场景,玉颊微微一热。
那晚她总算是尝了个鲜,自己也是熬出头了,不过王爷自那晚之后,并未再让她们服侍,有些让人幽怨。
尝了个味儿确不让人食饱来,这不是吊人胃口?
将茶盏递了上去,小红盈盈一礼的禀道:“王爷,薛家薛霄在外面求见。”
水溶接过茶盏,还来不及呷上一口,闻得小红之言,面容微微一愣,薛霄这不就是那个在外走货的薛家二房主事人
对于薛霄,水溶不算了解,只是知晓薛宵是薛家负责巡视薛家在外生意和海外贸易的负责人,仅此而已。
不过薛霄有一双有名的儿女,也就是薛科以及薛宝琴,尤其是薛宝琴,其在原著描绘甚至是超越了钗黛二人。
沉吟一声,水溶开口道:“请进来吧。”
冯紫英见水溶要会客,识趣的退了下去,他还要忙活巡逻的事情,可不像水溶一般闲情逸致,毕竟他就是一个打工的,领导一声吩咐,他们就得跑断腿去。
不多时,身着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当即叩拜行礼道:“草民薛霄拜见王爷。”
薛霄并无官职在身,自称草民合情合理。
水溶凝眸打量着薛霄,见其面色有些黝黑,确实是长期在外奔走之人,颔首示意一番,开口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薛霄闻言起得身来,恭声道:“草民前日在外走货,错过了王爷设下的宴席,此番特来请罪,还望王爷恕罪。”
水溶听后不觉好笑,再度打量了薛霄两眼,见其身着新裳,但眉眼间带着憔悴之色,想来是刚回金陵,换了一身行装便迫不及待的前来拜见。
旁的不说,这态度倒是摆的正。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即便你事出有因,但是没有接下他的拜帖,依旧要小心赔罪。
摆了摆手,水溶笑道:“事出有因,本王并不在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别人在外走货,难不成还能迁怒不成,况且这薛霄还是宝钗的二叔,不看僧面看佛面,水溶也不能苛待。
薛霄心下一缓,抿了抿唇,恭声道:“草民走货原就是为了购买粮食,现下带回来了三万石粮食停靠在码头,王爷若是需要,草民可按八十文一斗售于官府。”
水溶闻言神色一怔,看向薛霄的眼神透着几许异色,他倒是没想到薛家二房如此识相,居然主动送粮食过来。
沉吟一声,水溶开口道:“薛家有心了。”
出手就是三万石粮食,这才是金陵豪族的底蕴,瞧瞧先前认购的时候,金陵豪族加起来才与薛家一家相同,其中的敷衍可想而知。
不得不说,这薛霄的格局很大的,不似他人那般过于计较得失。
薛霄闻言心下大缓,他走货回来便听长辈们说起了认购粮食的事情,当时薛家仅仅只认购了一千石,但薛霄觉得不可,且不说王爷身为赈灾钦差,所购粮食也是用于赈灾,单凭薛家的立场,他们也不能敷衍北静王府。
毕竟他侄女入王府服侍的事情,他也是知晓,而且薛姨妈一行还要在京城落户,背后的靠山就是北静王府,有此关联,自是要支持北静王府。
故而薛霄得知此事,便马不停蹄的来迎宾馆会见王爷,说明缘由。
默然继续,薛霄又说道:“王爷,草民走南闯北惯了,手上有些渠道,王爷若是还需粮食,草民可走一趟,为王爷购粮,赈济灾民。”
作为商人,薛霄是清楚这些粮食不够赈灾之用,即便要支持北静王府,他自是要支持到底。
水溶闻言神色一亮,看向薛霄的目光见着喜色,倒是没想到薛家给了他一个又一个惊喜,问道:“可购得多少粮食?”
薛霄思虑几许,道:“至少五万石,其他的草民不敢打包票。”
虽说支持,但薛霄也不会无的放矢,要是放下豪言壮语却完成不了,反倒是得不偿失。
水溶闻言心下计较起来,眼下他手上有三万石粮食,勉强够金陵灾民撑过半月,现在薛霄送来的三万石,可运送与灾区,若是再来五万石,虽说尚显不足,但能救下大量的灾民。
思及此处,水溶欣然道:“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事情若是办成了,本王定为你请功。”
赈灾之事,粮食为首要,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一切问题就迎难而解。
薛霄闻言眼神一亮,恭声:“草民即刻启程。”
作为商人,确实要以利益为先,薛霄此举看似亏本卖吆喝,实际上打的便是依靠北静王府的打算,眼下正衬合他的心意。
水溶知晓薛霄刚回金陵,一刻也不歇就要去办差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救灾如救火,倒是管不上这些,应道:“好,去吧。”
薛霄恭敬的行了一礼,旋即退下去忙活购粮一事。
水溶将手中的饵料一股脑的扔进了池水里,顿时引得锦鲤竞相跳跃激起一片水花。
薛家送来的惊喜让人眼前一亮,相对于作为姻亲的贾家,着实让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