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十七年，安城
又是一个冬日，虞西霜拉着虞乐安的胳膊，“好哥哥，再帮我一次吧，明日我请你吃红豆饼。”
今日学院休假，也就意味着她要在武场扎一上午马步。
这两年虞乐安在虞西霜的带领下确实好了不少，说话不再磕磕巴巴地了，“可虞将军...”
“我阿母那边你不用担心，有事我扛着！”虞西霜拍了拍胸脯。
虞乐安本来想说，可虞将军会揍你的，虞西霜这样倒是让他说不出口了。
“好吧。”
两人换了衣服。
虞西霜看着穿自己衣服已经十分合身的虞乐安，忍不住道，“你个头怎么长这么快？”
两年前还比她矮那么多呢。
虞乐安想不出别的理由，他与虞西霜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或许是扎马步的功劳？”
虞将军说扎马步强身健体，可以长寿。
虞西霜皱了皱鼻子，“这话也就骗骗你，让我扎马步，我宁可折寿！”
“这种话不能乱说。”虞将军说这不吉利。
虞西霜已经跑了出去，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回来给你带红豆饼！”
*武场
柳如安经过武场看见一个小人正在日头下扎马步。
姿势这么标准，一看就是虞乐安。
“小乐安，又替西霜扎马步呢！”
虞乐安身形一晃，站起身，“柳姑姑。”
“要是被将军知道了，怕是要挨打哟～”
“将军不打我。”她只会打虞西霜。
“噗！”柳如安噗嗤一笑，“那就别在这里蹲着了，日头这么大，别晒坏了。”
“我没有那么虚弱……”虞乐安弱弱地反驳。
“哎哟，柳姑姑这不是心疼你吗，快回去休息吧。”
“柳姑姑是想外甥了吗？”柳如安和他提过她的小外甥，年岁比他小些，他知道她很牵挂远方的亲人，他很想见见那个被家人牵挂的小外甥。
有家人牵挂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日后有机会定要让你们认识一下！”
柳如安有个妹妹，她来西北前他有了身孕，听说是个男孩，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信阳过得如何。
那是她仅存的亲人。
虞晟玥与林予双分完松木，已是下午，两人坐在马车上闲谈。
“西霜还让乐安穿着她的衣裳替她早起扎马步呢，还真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自己女儿我还能不认识了！”虞晟玥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西霜人小鬼大的，一肚子坏水儿，你说会不会把乐安带坏了？”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被林予双瞪了一眼，虞晟玥连忙认错，“是我的不是，我错了，阿霜莫气。”
林予双无奈地摇摇头，每次都认错，次次都不改，“不过我倒觉得，西霜性子活泼，有她带带乐安挺好的。”
“当初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竟拿小儿试药。”
想起两年前在路边捡到虞乐安的场景，两人便十分心疼。
想起这些事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过了好半天林予双才叹了口气，“乐安还比西霜大了一岁呢，个头比西霜少了整整一个脑袋那么高。”
虞晟玥点头赞同，“是啊，西霜脑袋还大。”
她都不用凑近看，隔着十丈看背影也知道扎马步的不是虞西霜。
虞西霜为什么会觉得她看不出来呢，莫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完了，她闺女是个傻子，这可怎么是好！
一不小心还嘟囔出声了。
啪！
林予双对着她后背就是一巴掌。
“你才是傻子！”
“我错了。”
虞晟玥将林予双送回家，便去了武场。
————
咻咻咻！
几支火箭穿云而过，从四面八方落入城中，顿时引燃了大片房屋。
百姓慌忙逃窜，不少直接死于箭雨之下。
一名士兵冲进营帐，“将军，赤狄联合羌族攻到城门底下了，副将那边快坚持不住了！”
虞晟玥穿好铠甲，拿过武器，“做好防守，守好每一个关卡，不要让她们可乘之机。”
“是！”
布防图已经泄露，任她们拼尽全力，也逆转不了局面。
林予双不仅是将军夫郎，也是军师，他指挥着城内的大军排兵布阵。
火苗从脸侧擦过，他的头发有不少都被烧焦了。
城内的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虞西霜不知去向，林予双急匆匆地四处寻找，遇上了穿着虞西霜衣服的虞乐安。
他问，“西霜呢？”
虞乐安脸被烟呛得像只花猫，“咳咳咳，许是去了学堂。”
“好。”
“我和您一起去吧。”
林予双拽着他进了屋子，将他推进一处暗室中，“你好好躲着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
暗室通在底下，不会有烟进去。
地下没有灯，黑漆漆的，虞乐安摸着墙小心地走着，一脚踩空直接滚了下去。
外面交战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惨叫声，声声哀嚎不绝于耳，虞乐安捂着耳朵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
学堂里空空如也，唯有一座藏书楼火势极大，林予双踹开门，被火燎得后退两步。
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压在书架下，书架还着着火，林予双不顾灼热的书架是否会烫伤自己，将书架推来，抱起虞西霜，“西霜，西霜。”
虞西霜已经没有反应了，他将虞西霜抱走，撞上破城而入的赤狄人。
......
火越烧越大，密室里也满是烟，虞乐安已经晕了过去。
湿润的液体顺着门缝流进密室，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液体滴落下来溅在虞乐安的脸上，他微微睁开眼，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到处都安静的要命，只余下火烧的声音。
虞乐安爬出暗室，入目便是林予双的尸体和满目的火光。
“叔......叔，林叔叔......”
林予双用身体挡住了密室的门，虞西霜正躺在他不远处，周身被火光包围，虞乐安扑过去扑灭她们身上的火，但二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整个安城变成一片火海。
敌军不知道去哪里了，虞乐安跑遍了整个安城，没能见到第二个活人。
他迷茫地站在火中。
曾经有人说他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他爹，他娘将他卖掉，他被关起来每天试药，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他以为他有家了......
可如今，满城人都死了，他真的......
是扫把星。
年仅七岁的虞乐安只想扑进火里，让火将她也烧个干净。
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痛，仿佛有人在剥他的皮一般。
腰身被人一揽，虞乐安被带离了那片火海，“老大，这还有一个小孩儿！”
带走他的是西北军旧部，他们将安城的人安葬好，虞乐安立下一座无名碑。
从那一刻起，世上便没有虞乐安这个人，有的只是安城遗孤虞西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