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宫。
钟懿殿。
新川主紧紧蹙眉，眼底带着几分愤怒，端正身子翻看折子，神情愈发显得有些生气。
快速放下手中折子后，新川主又拿起新的折子，一眼扫过便草草放下。
接连看了四道折子。
新川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扭动脖子，将折子狠狠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七贤王！好一个七贤王！”
“你看看！你看看！”
“这些折子全是赞扬忠顺王是个贤王！岂非我成了昏君！”
新川主一把将满桌的折子扔下，怒气冲冲的瞪着眼睛，喝茶的杯子碎成一地的瓷片。
“他人远在肃康城，这朝里朝外的官员都替他说话，究竟谁是主！谁是臣！”
新川主站起身，双手背在腰间，来回踱步，大声喊道。
梁实蹲下身子收拾瓷片，“主上是永远的主上，百官也永远是主上的臣子。”
新川主指着地上的折子，脸色冷到极致，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他们哪里是孤的臣子，分明是七贤王的臣。”
“翰林院、六部，甚至连五州的兵马指挥使都有上奏折子。”
“文官、武官都赞扬他的德行，天下百姓称他为七贤王。”
“可真是好大的能力！”
“齐齐想要压孤一头，仿佛孤要是对七贤王做了什么事，孤就是大恶不赦的罪人！”
“是这新川的罪人！”
新川主气的捂着胸口，语气间充满不平。
一个晃荡，新川主单手撑在桌子上，剧烈咳嗽起来。
“主上！”
“许太医说主上心中有郁气，不宜动怒，保重身体为要。”
梁实立马起身，扶着新川主缓缓坐下，重新添上一杯茶，劝道，“忠顺王就算再怎么，也不过是一个已经就藩的王爷，都在主上的掌握之中。”
新川主一口饮下杯中茶，闭上眼睛，吸了几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良久。
新川主缓缓睁眼，“左千名还有多久到？”
“回主上，昨日来消息，说已经在蔚城，估摸着明日定能到达京中。”
说话间，一名身穿黑衣服、黑靴子，头戴黑色帽子、黑色鬼面面具的中年男子来到门口，径直入内。
行礼道：“主上。”
新川主一见是左千名，愤怒的脸上立马展现出笑容，“孤可盼你很久啊。”
“刚才梁实还说，你昨日不是才到蔚城吗？怎么今日便到了京中。”
左千名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行礼道：“禀主上，恐行踪暴露，所以布下假的行踪，其实我前日便到了蔚城。”
新川主开心道：“如此甚好，我正有一件事情，非要你这个鬼面阎罗出马不可。”
“请主上吩咐！”
左千名单膝跪地抱拳。
新川主起身扶住左千名双臂，“不必多礼。”
“梁实。”
梁实缓缓退至门口，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喏。”
梁实在最后面，紧跟着一起出去，远远离开殿内。
过了一会儿，新川主弯腰附耳悄声对左千名说道：“你立马疾驰去寻世子尹生，暗中保护好他。”
“喏。”
“禀主上，来的路上京城缇骑报，十三爷派亲兵去接世子。许子明遣人去见李方驰，不过李方驰没有见。林修齐宴请了南州世家出来的官员。”左千名缓缓说道。
新川主转过身，双手背在腰间，仰头呼出一口气，右手放在桌上，食指轻轻敲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忽然，新川主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冽的光：“那些个企图杀世子的，都给我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让缇骑严密监视忠顺王，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喏。”
左千名微微低头，面具之下始终面无表情，可眼底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难以令人琢磨。
这时，尹风从元英府邸至钟懿殿附近。
梁实亲自出殿，远远地便站在门口迎接他。
略微有些不寻常，尹风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妙，脑子疯狂的回想听见、看见的一言一行。
手中扇着玲珑清欢扇子，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故作轻松模样，大步走上台阶。
“梁总管专门在外等我，我可有点受不起咯！”尹风一下收起扇子，笑着打趣道。
梁实弯腰弯得更加厉害，从容答道：“十三爷，您可别打趣我了，我才是真的受不起。”
作为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一步步做到总管太监，梁实对这些话已经有了标准的答话。
谁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梁实也不例外。
尹风放慢些脚步走进殿内，梁实紧紧跟在身后。
“四哥！”
尹风人未到，声音已经传到新川主的耳中。
尹风一进里屋，便瞧见满地的折子，以及部分未收干净的瓷片，扇子首端指着地面说道：“难怪梁总管没待在四哥身边，原来是因为这。”
“十三弟就不要打趣四哥了。”新川主缓缓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未消的怒气。
尹风将玲珑清欢扇随意地插在腰间，蹲下身子，一边捡起散落的折子，一边继续说道：“这折子里的内容，臣弟就算不看，也猜得出来大概。能让四哥这么生气的，一定和七哥有关吧。”
尹风把手中的折子放在桌上。
新川主摇摇头，“七哥？怕不是七贤王才对。”
尹风笑道：“四哥如今贵为新川主，何必与七哥计较。”
“你呀，就是重情义，心太软。”新川主见尹风为尹柏说话，耐心解释道，“昔日夺嫡之争，你年龄尚小，又被幽禁三年。其中明里暗里，各方势力，相互搏斗。我一庶子，历尽艰辛登上这个位置。”
“你对七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年前，十五年啊，人心究竟会怎么变，你就敢说他没有一丝歪念！”
尹风闻言，无奈道：“四哥可知，这十五年来，七哥画地为牢，自困于府邸十五年，他怎么可能会……。”
新川主拧紧眉头，指着满地的折子喊道：“怎么会？怎么不会，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多少人为他说话，又有多少人是他曾经提拔的，这么多年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如今又走到了什么位置。”
“世人都夸赞他七贤王，仁厚德善、谦逊有礼。新川改革，我不仅要做，而且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孤才是这个位置最适合的人。”
尹风开解道：“七哥心太软，太仁慈，不通权谋，本就不可能为君，四哥何必忌惮。”
新川主微微眯眼，“你怎知这满朝文武，这世家大族要的不是一位心软的主上！一位仁慈又不谙心计的主上！”
尹风自知劝不了，问道：“四哥真要杀了七哥？这一刀下去，多少人头落地，四哥不知吗？”
新川主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倘若他永远呆在哪里，世子永远在京，他便可以安享余年。”
“多谢四哥！”尹风行礼道，“四哥以后还是少动怒，伤身。”
“世子不容有失，我担心出了变故。再说，那好歹也是臣弟的侄子，臣弟派了亲兵去接世子。”尹风一边捡折子放在桌上，一边缓缓答道，“世子来京，便住在臣弟府上吧。”
新川主整理起散乱的折子，“既然如此，我调百名宿卫保护儒园，免得让歹人有机可趁。”
“我让左千名也去了，到时可以协助。”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和鬼面阎罗联手，到是稀奇的很。”尹风松下一口气，“臣弟突然想起一些事，就先走了。”
新川主耐心道：“你呀，别总是胡闹，把聪明才智用到正确的地方。”
尹风露出笑容，指着脑袋说：“臣弟可不想累过来、累过去，整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现在这样不是舒适得很。”
新川主摇摇头，几十年没能改掉尹风的性子，他也不觉得今天会突然转性。
望着尹风逐渐远去的背影，新川主喃喃道：“这样倒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