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军,一支冠以长明二字的军队,从他们正式成军那天起,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或者说,整个大明也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大家都想知道,被李承乾寄以厚望的长明军,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国家的底气,人民的底气,一直以来都是建立在国家军队实力之上的。
是以,很多人都在等着这一天。
房遗爱这些家伙自然也知道,大家族出生的他们,在这方面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是以,大军杀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们便使出了浑身解数。
对于长明军而言,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输不起!
当然,优势还是有的,领先了至少几个等级军械,本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加之一群人本就是悍不畏死的骄兵悍将,纵使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一个個也能杀得嗷嗷叫。
又有薛仁贵、房遗爱这些猛将冲锋陷阵,士气就更别提了。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大俟斤便发现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士也不是这群家伙的对手,那一瞬间,大俟斤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过会输,真的,他想过!
从他当初起事之初他就想过,毕竟大明兵锋之盛,又岂是他们能抵抗的,如果能抵抗,当年又何必如此?
但他唯独没想过,会溃败得如此凄惨。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一开始,他只是想在大明跟前秀秀肌肉,为他们西突厥谋求更大的利益,但谁又能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呢?
至于长明军,这会儿也是越杀越勇。
除了有些疲惫以外,斗志依然昂扬。
但疲惫不是相对的么?当他们疲惫的时候,弩失毕部的这些家伙不同样疲惫?
要说整个战场这会儿体力最旺盛的,莫过于西厢号其余几部的家伙了。
他们这会儿其实也是远离战场,但也没彻底的远离。
他们其实也在等待,一旦有人出现颓势,这些家伙必然会落井下石。
这就是人性吧,什么盟友在危急存亡之际,都是假的。
“大俟斤,要不下令让那些家伙杀进来?这会儿他们可都是生力军,只要他们杀进来,定能全歼大明的这些贼子!”大俟斤身旁,有人低声说道。
大俟斤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道:“算了,他们这会儿真要杀进来,最危险的反而是我们……”
对于那些家伙,他不可谓不了解,是以根本就没那个方面的想法,所以从来就没提起过他们。
“可……”那人话都没说完,只见一快马跑了回来,一脸悲愤地说道,“败了……败了……”
说完这话,那人绝望地匍匐在草地之上,心情愁肠百转。
好似心有万千委屈,却又说不出来一般。
片刻后,又有一人跑了来,说着同样的话,嘴里却是无奈地嘀咕着:“不是兄弟们不够卖力,也不是兄弟们怕死,是他们那些五花八门的手段,兄弟们真的没见过……”
无奈么?
真的挺无奈的。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斩于马下了。
但那又能如何呢?
抱怨么?
那是弱者的体现!
大俟斤半晌无言,他能怪谁?
麾下众将士勇猛么?
站在他的立场来看,真的很勇!
真的!
他无数次看到自己麾下的将士,就算是跌下战马也依然提刀作战,这不勇?
但又有什么用呢?
在新式军械之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非战之罪……
薛仁贵这些人,这会儿倒是激动异常,尤其是房遗爱那些家伙。
这一次,他们算是真的大开杀戒了。
从当初决定跟李承乾混开始,这可能是他们最为激动的一天了。
从来就没杀得如此痛快过。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们奋勇无双的杀敌,这才造就了西突厥的溃败。
当大俟斤发现麾下战损已经超过两成的时候,这位曾有着远大理想的大俟斤也不得不为这场大战摁下了暂停键。
是的,他选择了投降。
既然没有了胜利的希望,他也罢只能如此。
这也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投降。
一开始,他希望展现一下西突厥的实力,打一两场胜仗,再等大明大军来援的时候选择合谈,就此为西突厥争取一些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说一定要让西突厥自治什么的,但至少要和大明的百姓有着相同的待遇不是。
说他坏么,其实也不尽然,他只不过想为自己的同胞争取权益,怎么能算坏?
当然,说他好吧,那也不至于,说到底,他也是希望挟西突厥的百姓巩固自身的权利。
“投降吧……”挣扎了许久,大俟斤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那一瞬间,众人其实都松了口气,再不投降,大家都打不动了。
是的,打不动了……
他们绝望了。
不是大明有多强,而是他们根本就没破敌之策。
而当一众将士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情之复杂,也是一言难尽。
投吧?
好像不甘心,不投吧,真的打不赢。
不过既然大俟斤已经做下了决定,那也便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片刻之后,当大俟斤的决议传到薛仁贵等人的耳中时,他们倒是不怎么意外。
收拾这么一支叛军,虽然杀得爽,但对于他们而言,并非什么值得荣耀的。
他们更渴望像怨军那样,在披荆斩棘之中,重塑大明的荣光!
而房遗爱那些人,更像是没听到或者眼瞎了一般,依旧肆无忌惮的厮杀着,仗着自己手中领先的军械,压根就没停手的打算。
看到这一幕的薛仁贵,无奈之下,只能大声喝道:“鸣金收兵!”
瞬间,一阵阵鼓声在战场上传来。
房遗爱等人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出了战场。
另一边,大俟斤心如刀绞。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呢?
不过这件事儿,终究谈不上一个对错。
他想为自己也好,想为西突厥的百姓也好,争取利益,何错之有?
再说了,大丈夫,岂能久居于人下?
只是,他错误的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罢了。
“全军下马。”到了这时候,大俟斤也不得不走出来,高声喝道。
一时间,数万大军陆陆续续的从战马上一跃而下。
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悲愤异常。
大俟斤见状,也无心指摘什么,只是骑着马朝着薛仁贵他们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薛仁贵也好、房遗爱也罢、哪怕是李景仁、程处亮、姚大、叔孙钰这些家伙,都宛如一个血人一般。
高傲的坐在马背上,如同俯视苍生一般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大俟斤心头感慨万千。
输了啊,终究还是输了。
不是他们不行,而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了一些。
“此时此刻,大俟斤不知道有何话讲?”待大俟斤近前,薛仁贵冷声问道。
“还需要说什么吗?”大俟斤摇了摇头,笑道,“成王败寇,今天,是我们输了。”
没有找借口,也没有找理由,他回答得极为干脆。
说着,大俟斤举起腰间的佩刀,道:“输赢本就是兵家常事,本俟斤能接受,既然输了,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我西突厥已经付出不小的代价了,本俟斤只希望用我的一条命,能换整个西突厥百姓的和平。”
说完,他作势就将弯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瞬间,刚刚还有些垂头丧气的西突厥勇士们顿时高喝道:“大俟斤,不可!”
该说不说,作为弩失毕部乃至西厢号的大俟斤,他还是成功的。
麾下数万将士,如指臂使,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仿佛也没人指摘他只言片语。
这可能就是他最大的成就了吧。
而就在这时,各部的将士也走了过来,见弩失毕部都投降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坚持?
“咄陆部愿意永远臣服于大明!”
“延陀部……”
……
看到这些墙头草,大俟斤的表情更精彩了。
就刚刚,他们如果愿意助其一臂之力,这一战岂会败?
就算会败,又岂会败得如此……
不过他也能理解,就如他不想久居于人下一般,以己度人,谁又想呢?
看到这一幕,薛仁贵冷笑了一声。
“缴械吧。”
他话语不多,就三个字,态度却是极为坚决。
而众人闻言,都有些迟疑,更有甚者直接站出来喊道:“我西突厥勇士,纵使是降,也无缴械的先例!”
咻……
那人话音刚落,薛仁贵瞬间弯弓搭箭,一箭直接射到了他的咽喉之处,顿时就跌下马去。
“长明军听令,鼓声为号,三鼓之下,还有持械者,杀无赦!”
放下弓箭,薛仁贵大喝一声。
人多我就怕了?
笑话!
“长明军听令,鼓声为号,三鼓之下,还有持械者,杀无赦!”
“长明军听令,鼓声为号,三鼓之下,还有持械者,杀无赦!”
“长明军听令,鼓声为号,三鼓之下,还有持械者,杀无赦!”
一时间,传令兵的声音,响彻四方!
咚!
跟着,一声浑厚的鼓声袭来。
见到这一幕,大俟斤急忙喊道:“弩失毕部的勇士,缴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能死……
但同样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
而其余诸部的将领也是急忙喊着同样的话,只是心里却暗暗嘀咕着,大明的军队,都是一群疯子!
很快,兵器落地的声音稀稀疏疏的传了过来。
而三鼓结束之后,还没来得及放下兵器的,房遗爱真就带着人冲进去,直接阵斩当场。
震慑!
绝对的震慑!
面对这一幕,大俟斤怒喝道:“他们已经准备放下兵器了!”
他是降了,但他不是软了!
可薛仁贵却是满不在意:“若是不服,不妨你们拿起兵器,我们再战一场,放心,我长明军从不怯战,甚至给你们足够的时间,可否!”
他知道自己此番出兵的目的,所以是一丁点都不带客气的。
当然,年轻气盛的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对此,大俟斤也好,其余诸部的将领也好,皆是哑口无言。
“我想知道一个结果。”大俟斤无奈地问道。
“什么结果?”薛仁贵问道。
“我们降了,大明会怎么处理他们?”大俟斤说罢,指了指身后的将士。
薛仁贵倒是没隐瞒,很平淡地说道:“诛首恶,余者不过是被蛊惑,当无罪。”
一听到这话,大俟斤倒是松了口气,但同时也知道,自己必死。
首恶啊,不就是他么?
对了,还有其余诸部的俟斤,不过其余诸部的俟斤都被他杀光了……
“还没有见过那位耀眼了整个草原的明王殿下,本俟斤甚为遗憾……”大俟斤突然说了一句。
还别说,这还真是他的遗憾,他曾经幻想过那位十多岁就在草原上闯出了偌大的一番基业的明王该是何许人也,但直至今日,却无缘一睹真容,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薛仁贵却是笑道:“你……不配。”
很直接,但又很伤人的三个字,对此,大俟斤倒是没有反驳。
想来也是,自己一直以那位为目标,结果那位随便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把自己积蓄已久的图谋给破灭得干干净净了,自己哪儿有资格和那位斗?
“我西突厥的勇士们!”就在这时,大俟斤回过头看了一眼众将士,高声道,“是本俟斤带你们走上了这条路,抱歉了。
对于那些死去的勇士,也许抱歉都没用了。
但本俟斤不后悔,哪怕到了此时此刻,本俟斤都不后悔。
若是一个民族,连反抗的勇气都没,那他注定只配成为别人的附庸!我不想,所以我反抗了,但遗憾的是,我失败了。
今日,兄弟我先走一步,为我西突厥的勇士们,探探路!”
最后这一句话他是喊出来的,说罢,手上的宝刀在脖子上一拉,瞬间鲜血如注,不过片刻,便跌下马来。
至此,最后一个坐于马上的叛军也没了。
而看到这一幕,无数将士痛呼道:“大俟斤!”
一旁、咄陆、延陀两部的将士看到这位在西突厥曾大放异彩的豪杰,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并不算辉煌的一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恨过这位,但不得不说,这位,的的确确是西突厥的脊梁。
可如今,这根脊梁,他倒了……
只有薛仁贵,看着倒下的大俟斤,脸上一脸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