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三月二十八,桃源县。
李承乾当初滞留大唐的最后一站,哪怕是如今,在桃源城外李承乾都还有一个庄子。
自从李承乾第一次踏足桃源城后,整个桃源也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飞速发展。
可以说,哪怕是整个大唐,桃源都是第一個吃到李承乾红利的地方。
不管是当初的长明酒楼,还是后来周而复始往来的客商,都给这个小小的县城聚集了大量的人气。
如今的桃源城,说是整个洮河郡最富庶的城邦也不为过。
当然,如今的桃源城自然也不是数年前那般破败。
虽然已久赶不上京畿富庶之地,但和当初而言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日,桃源县县令陈定安一醒来,就觉得自己脑瓜皮疼。
准确的来说,自从他听闻长孙无忌要在桃源和李承乾打擂台开始,他这脑瓜皮疼的毛病就算是落下了病根。
“哎……”走在街上,看着一大清早的,街上的酒楼茶肆就坐满了人,陈定安是更加的烦躁。
如今,他长子在大明为官,虽说朝廷就此倒是没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儿子比自己更有前途,哪怕是为了自己儿子,他也是真不想与李承乾为难。
而且,就他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谈什么和李承乾为敌,那叫螳臂当车好么……
“县尊早啊。”
“早啊,县尊。”
“县尊要不一起吃点儿?”
……
一路上,不管是桃源的百姓,还是那些往来的客商都是客客气气的跟陈定安打着招呼。
陈定安这人性子随和,而且他也知道,这些客商都有背景,是以在这桃源城,他们只要不为非作歹,他倒也乐意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说到底也是没办法,因为这些客商的往来,确实让桃源城这两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比起前些年,那是真强了太多了。
至少,老百姓家在农忙的时候,也敢放开肚皮填饱肚子了。
“你们倒是比本官还要早些。”陈定安笑着摆了摆手,便继续在城里走着。
他此番其实是想再看看这桃源城,再过一把县老爷的瘾。
今日过后,桃源县和他陈定安也将再无瓜葛。
但在桃源城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他还是决定告老还乡。
相对于自己,他更看好那个在大明出任学正的儿子。
可能这就是一个父亲的无奈吧,为了成全自己的儿子,不得不牺牲掉自己。
“其实郎君不必如此的。”身旁,一老仆低声道,“想那明王殿下,天资纵横,小小年纪便有经天纬地之才,岂会因为郎君的无奈之举,牵累小郎君?
而且,大明的朝廷里,有多少我大唐公爵之后,就连郡守的长子不也在大明出任礼部侍郎么?”
他也是跟着陈氏父子多年的老人了,这话说得倒也中肯。
不过陈定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老夫从来不担心殿下会怎样,哎,说了你也不懂……”
对于李承乾,陈定安还真没多担心,他担心的也从来不是李承乾。
他担心的,是长孙无忌。
“如今的桃源城早已今非昔比了。”陈定安说道,“还记得当初老夫是如何上任桃源县令的么?”
“这怎么不记得?”老仆笑道,“当初桃源穷山僻壤的,没人愿意来,这才有了郎君于胥吏之中被检拔而出。”
“是啊,当年的桃源县穷得叮当响,无人愿意来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当什么劳什子县令,无可施为之下,倒是让老夫捡了个便宜。”陈定安看着如今逐渐繁华起来的桃源城,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今非昔比了啊!
就今日的桃源城,在这西北之地,那也勉强能位列前十的强县!
就在去年,吏部考核,我桃源县中上!这也使得桃源县成了香饽饽……
老夫一介胥吏出生的微末小官,哪还配得上如今的桃源城啊?”
说到这里,他倒是颇有几分落寞。
没有底气的官员,在哪个时代都显得落寞。
老仆闻言,当即说道:“可若是没有郎君,哪儿有如今的桃源城?
桃源城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不也是郎君三更眠,五更起换来的?
若是郎君斗配不上这桃源城?那当今天下,还有谁配得上这桃源城?”
老仆这话自然是有所夸张的成分,但站在他的立场,这么说还真没错。
陈定安笑了笑,道:“过誉了,其实你我都清楚,真正使得桃源城走到的今天这个地步的,其实是明王殿下。
我桃源城不过是沾了明王殿下的光罢了。”
这也是很多人的看法。
的确,站在桃源这个地理位置,沾着大明的光,在很多人看来,哪怕是拴条狗在这里,也不会比陈定安做得更差。
可他们也不想想,若非陈定安严于律己,勤政爱民,那些商贾真愿意在桃源投资?
有句话他没说,但整个桃源的百姓和来往的商贾都知道,那就是陈定安真的没有借此机会大肆敛财!
就这一点儿,很多官员就比不了!
虽然桃源城如今是个香饽饽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但他陈定安的确没有从中牟利过哪怕一文钱!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百姓和客商看到陈定安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原因。
当然,这也不是说陈定安就没动过那个心思,还别说,曾经他还真动过。
不过一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他就把这个心思给绝了。
比起自己儿子的前程,陈家的未来,些许蝇头小利,他还真不在意。
要知道,这可是他陈家千百年来,最好的机会了。
自己儿子追随那位殿下,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那都是从龙之功!
若是因为自己眼皮子浅,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毁了陈家崛起的希望,他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
“县尊,郡守一行人已经到城外十里亭了。”就在这时,一壮班衙役快步跑了过来。
陈定安点了点头,道:“走吧,通知大家,城门恭候。”
等他们在城门口安排好后,长孙无忌一行人也姗姗来迟。
“下官陈定安,携桃源县一众官员,恭迎长孙郡守及各位上官。”
对于陈定安,长孙无忌不陌生,准确的来说,是这个名字不陌生,当即就笑道:“定安啊,你的名字,老夫在长安时就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能在这西北之地,将这桃源县经营至此,定安功不可没。”
“郡守过奖了。”陈定安闻言倒是没什么好欢喜的,“这一切实非下官之功,不过是站在了风口上罢了。”
他以前听大明那边的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他觉得这话说的就是自己。
长孙无忌倒也没有多言,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走,进城去看看。”
他长孙家其实也有人在城门口恭候,不过有陈定安在,自然是跟陈定安走,官场上的规矩可不能坏。
“这才像一座城邦嘛。”长孙无忌看着虽然不算雄伟,但的确比其他城邦要多了些繁华的桃源城,对身边的官员说道,“你们啊,尤其是两州刺史,有空的时候,真该组织一下各县县令都来桃源县,学习交流一番。
同样是西北之地,为何桃源县就能做到如此?
这个问题,你们要深思。”
“郡守说得是。”孙刺史闻言,当即就对陈定安笑道,“陈县令,到时候老夫带着河州各县县令来的时候,还望不要藏私才是。”
“伱是自然。”陈定安笑道,但心里却是颇为无奈。
长孙无忌这话看似在称赞他,但深谙官场之道的他岂不知这是在给他拉仇恨。
不过想想也正常,如今的桃源县,作为整个西北之地冉冉升起的新星,长孙无忌又怎会不想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洮河商号。
说来,长孙无忌也是故意的,洮河商号就在长明酒楼对面,这和李承乾打擂台的举动,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嗯,这商号的门脸倒是做得不错。”长孙无忌笑道,“足够大气,也只有如此,才配得上我泱泱大唐!”
“那是自然。”许敬宗说道,“我泱泱大唐,不管做什么,都大气。”
褚遂良也在一旁点头赞同。
他们这些人,的确是为大唐而自豪,而骄傲。
说到底,这硕大的大唐,就是他们当初打下来的,没理由不自豪,不骄傲。
至于其他人嘛,倒是没怎么开口,一个个都是颇为无奈。
你们不怕和李承乾刚正面,但我们怕啊……
“小的见过郡守……县尊。”就在这时,又有一壮班衙役跑了过来说道,“大明的人到了,如今正在榷场那边等着。”
他们这些人,叫习惯了榷场,一时半会儿倒是改不过来。
“来的倒是快。”长孙无忌笑道,“可知来了哪些人?”
他对大明官场上的人,还是很熟悉的,虽然没见过,但大明朝堂上的所有人,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绝对都了解过。
“目前在榷场处理事物的是大明户部尚书李勤俭。”那壮班衙役说道。
“是他?”对于李勤俭这人,长孙无忌还真不陌生,夸张点儿说,这家伙祖宗十八代他都调查过。
不单单是他,估计长安那些家伙,都派人调查过。
不过听到是这家伙,长孙无忌还是有些不悦,虽然李勤俭如今也是大明的户部尚书了,但对长孙无忌而言,终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家伙,尤其是这家伙几年前还不过是一个魄罗商贾。
这让长孙无忌有一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对,就是他。”壮班衙役说道,“不过奇怪的是,今儿大明王廷的阵仗弄得有点儿大,榷场周围布满了重兵,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刘三,这人据说是明王的贴身护卫。”
“莫不是明王殿下要亲临?”一听他这么说,许敬宗立马说道。
毕竟李承乾的亲兵都出现了,搞不好李承乾真的会来。
而他这句话一出口,孙刺史等人更是头大。
这是要刚正面不成?
还别说,他们还是有些慌的。
长孙无忌闻言,反而笑了,以他大唐齐国公的身份,如果只是李勤俭的话,还真不配,这会儿李承乾亲临,倒是给足了他面子。
就从这一点儿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那就出发吧。”长孙无忌说道,“既然事关两国邦交,自然以此为重,洮河商号晚些开业也不急。”
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而且,他也想看看,李承乾会怎么应对。
之所以这事儿做得如此大鸣大放,一来是以他的身份不好做得太过,二来嘛,这事儿本来也瞒不住,毕竟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大唐既然以泱泱大唐自诩,做事儿就得大鸣大放,这才对得起一个大字。
众人闻言,倒是反应不一,总的来说,就一句话,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然,许敬宗、褚遂良等人,那也是相当自信的。
自李承乾西北立足以来,还从没人让他吃过瘪,今日要是能挫其锐气,那传回大唐也是一段佳话。
至于说会不会得罪李承乾,呵呵,这叫哪门子得罪?
这叫磨练好吧!
站在他们的立场来说,这都是为了李承乾好。
没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太子又如何?
哪个太子不是他们调教出来的?
另一边,李承乾还在路上,他倒是不着急,今日他本就是以一个旁观者身份来旁观的,之所以来,无外乎是怕普西偌等人吃亏,毕竟长孙无忌确实是个老狐狸。
再说了,他还有份大礼要送给长孙无忌,送给大唐呢。
“兄长,普仆射他们能处理好此事么?”马车中,魏叔玉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承乾笑道:“自然是能的。”
“那他们既然能处理好,我们为什么还要来啊?”魏叔玉有些不解,“我看殿下的行程都排到旬日之后了……”
“小胖子,找打是不!”魏叔玉刚说完,一直看着马车外面的长乐顿时嚷嚷道,“本公主难得出来玩一趟,你还有意见了?”
是的,此番,李承乾把长乐也带来了,这家伙也好久没放风了,左右此番无事,便也带出来一起走走。
魏叔玉闻言,顿时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在大明王廷,他倒是不怎么害怕李承乾,反而有些怕长乐。
没办法,在大明宫,长乐简直就是一霸。
当然,也就是这么说罢了,倒也没见这小家伙欺负过那些仆役,不过对上魏叔玉,长乐可就不客气了。
没办法,身份相当的同龄人只有这一个,欺负别人那叫仗势欺人,但欺负魏叔玉,她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
李承乾见两人这般,倒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此番来的目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今日,他要让世人都知道,大明为什么能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