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全虽然没有为官的经验,但经商多年,为人处世倒也算得上老辣。
而且这家伙作为使节在长安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早已褪去了初入官场的青涩,加上他年纪摆在那里,配合上这副皮囊,倒是一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人就是如此,最容易被改变的,往往都是所处的环境。
至少,这会儿的王德全,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见到李二还颤颤巍巍。
“还请贵使代朕转告明王,他的祝福,朕收到了。”李二一脸笑意地说道。
“大唐皇帝陛下,我王除了交代外臣稍一句话以外,还特意为大唐皇帝陛下准备了一份寿礼,还请允许外臣将其抬上殿来。”
他们带来的寿礼并不在大殿之上。
没办法,那玩意儿太大了一些。
一听他这么说,众人的兴趣就更大了。
在进宫的时候,就有人发现王德全运进来一个庞然大物,当时就好奇这玩意儿究竟会是什么?
虽然李恪的寿礼的确称得上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他们可没忘了,去年李承乾送来的寿礼虽然算不得珍奇,但也确实让众人开了眼界。
看着群臣都好奇地望向殿外,王德全没来由的平添了几丝笑意。
刚刚李恪的寿礼出场的时候,可没少人对他们冷眼相待。
一直到李二点了点头,王德全才对随行之人示意了一下,这人便立马出了大殿,不多时,在他的指挥下,十来个将士才抬着一个同样盖着红布长约三米开外,宽约两米左右的玩意儿,从大殿之外抬了进来。
众人一见这庞然大物,无不是惊讶不语。
当然,也有人在进宫之前就看到过这东西,当下众人也是指指点点的。
“这么大,你们说那位殿下给陛下准备的寿礼当是何物?”
因为被红绸子遮掩住了,众人也看不清晰,大家也就开始议论了起来。
李二的酒宴一般规矩都不多。
喝高兴了,在酒宴上武斗之事也是屡有发生。
而且,能在这大殿之上的,也不是一般人,议论两句倒也无妨。
“你们仔细看,这玩意儿还有腿,倒是像大明出产的那种桌子。”又有人小声说道。
他这话倒是得到了诸多人的认可,毕竟那几条桌腿太过于显眼了一些。
“这物什端是不小。”有人笑道。
“大就能出奇了不成?”当下,又有人反驳道。
“能不能出奇老夫不知道,但这玩意儿的确勾起了老夫的好奇心。”侯君集笑道,“你们看,这玩意儿虽然看上去像是一张桌案,可红绸子之下明显凹凸不平,此起彼伏,定然不是桌子那么简单。”
“确实。”魏征也点了点头,说道,“这东西共有六条桌腿,每条桌腿都有成年人的手臂般粗细,而且这十多個将士抬着都是格外的费力,说明这东西的分量不轻啊。”
他刚说罢,十来个将士便在王德全的指挥下将此物放在大殿的正中间,落地的那一瞬间一声闷响也印证了魏征的猜测,这东西,的确不轻便。
“从边缘来看,倒是整齐,就算不是桌案,估摸着也是犹如桌案一类的东西。”段纶走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甚至用鼻子嗅了嗅,这才说道,“而且此物还透着一股子木头散发的香味,至于是何种木材,老夫不才,倒是没闻出来。”
“光从外表来看的话,此物倒是像一张桌案上放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郑御史说道。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人争论道,“这可是殿下为陛下准备的寿礼,岂会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口误,口误。”郑御史尴尬地笑道。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都是乱哄哄的,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李承乾的寿礼究竟是何物,但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王德全听着众人的猜测,心中冷笑不已。
猜吧,你们可劲儿的猜,待会儿有你们大受震惊的时候。
他当时看到此物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送给李二的寿礼,他都想自己留下来作为收藏。
大殿之上,李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好奇李承乾送来的此物究竟是什么?
难道说,这又是大明王廷什么新的工艺?
这般想着,见群臣议论纷纷,李二便开口道:“不知此乃何物?”
“陛下揭开了这红绸子便知。”王德全卖了个关子。
当然,这也是他还不谙官场的原因,如果他在官场深耕个十多年,是绝对说不出此话的。
不过李二倒也不介意,笑道:“如此甚好,朕倒要看看高明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说罢他就走了下来,群臣闻言,立马有人准备出言,不过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过看向王德全的眼色却是变了味道。
王德全太急功近利了一些,做事儿欠缺考量,他只是想让李二亲身去感受此物的震撼,但他忘了,那可是李二!
“陛下,要不让老臣来帮陛下揭开这份惊喜?”就在李二走来之后,侯君集一脸贱兮兮地走了上来。
李二笑了笑,随即摆手道:“无妨,这份惊喜,朕要亲自看看!”
说罢,他一手抓住红绸子的一角,顺势一拉,便将整个红绸子给掀开了。
众人见状,也是紧紧地盯着这红绸子,都想看看这红绸子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须臾之间,红绸子便被揭开,只是一打眼,众人顿时就愣住了!
入眼之下,仿佛自己将整个天下尽收眼底。
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这是?”有人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李二也呆住了,他没想到红绸子之下竟然会是如此一番景象。
不过很快,李二就回过了神,仔细打量了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地方,问道:“这是长安?”
“回大唐皇帝陛下,此处便是长安。”王德全闻言笑道,“长安自古以来就有八水绕长安的说法,在这附近的便是有名的八水,它们虽然方向不同,路劲不同,但都围绕着长安绵延不绝,正如我大唐国祚一般。”
看着众人那一脸震惊地模样,王德全满脸都是笑意,心中冷笑道:“就一块奇石也想稳压我家殿下一头?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确值得感慨,但能比得上我家殿下这寿礼么?”
“这是堪舆图?”李孝恭在一旁问道。
他也是好奇不已。
这玩意儿的确像是堪舆图,不,准确地来说,这又不是堪舆图,毕竟堪舆图可没这般神奇?
“不。”王德全摇了摇头,道,“此物也不能说是堪舆图,准确的来说,此物应该称之为沙盘。
当然,也可以当做堪舆图来用,但相对来说,此物比堪舆图更加实用,更加醒目,更加直观,能让人清晰的从沙盘之中更好的行军布阵。”
李二闻言,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此沙盘较之堪舆图,的确要实用很多,你们看这里。”
说着,李二就指向了一条起伏不大的山脉说道,“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秦岭了吧?”
“陛下慧眼如炬。”王德全当即拍起了马屁,道,“此处正是秦岭,不单单秦岭,大唐境内的几条主要山脉,在这沙盘上都有体现,比如这里的太行山、这里的武夷山、这里的……”
见李二来了兴趣,王德全当即就给李二介绍了起来。
当初李承乾让人送来的同时,还让人送来了沙盘整个结构的一个详细介绍,王德全这几天在家里没事儿就演练一番,这才有了他在李二跟前侃侃而谈的一幕。
李二是越听越高兴。
这东西他喜欢啊,若是以后打仗有了此物,对他排兵布阵绝对是一个利器。
最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一州一府的沙盘,而是整个天下的沙盘。
看见此物,他就像在俯视整个大唐一般,那种绝对的掌控,别提让他多兴奋了。
“不错不错。”李二围着沙盘走了起来,一脸啧啧称奇地说道,“这是岭南吧?冯盎就在岭南。
嗯,这是吐蕃……”
李二一边围着沙盘走着,一边努力的去分辨这些地方。
还别说,作为一个军事大家来说,分辨这些方位,他还是很厉害的。
都不用在这沙盘上插上导标旗,他就能清楚的辨别出近乎大半城池的所在地。
其余众人则是跟在李二身后,一个个也是啧啧称奇。
他们想过一万种可能,但从没想过,李承乾居然将天下置于一张桌面之上,让李二尽收眼底。
这手段,哪怕是他们都无比的震惊。
当然,震惊之余,更多的也是震撼,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李承乾这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想到如此之法?
而且这些名山大川,他们大多也都熟悉,居然大差不差都能对应上,这一点儿,着实让众人不解。
至于李恪,整个人都傻眼,他本以为此番自己精选了一应时应景的奇石,此番怎么都该拔得头筹才是。
结果,还没得意多久,李承乾人都没到,一张沙盘就轻易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的那块奇石,却再也没人提及。
之前还在称赞他的众人,这会儿也都跟个哑巴一样,跟在李二身后唯唯诺诺的,这让他十分的沮丧。
一旁的李泰看到这一幕,暗自摇了摇头,道:“二哥不用如此,大哥的手段伱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他能弄出如此神奇之物,不足惊讶才是。”
李泰倒是没有嘲笑李恪的想法,毕竟他们两个更多的时候,更像一对难兄难弟。
这有什么好嘲笑的?
李恪闻言不语,他倒也不怨,毕竟,李承乾准备此番寿礼的时日必定不短,他准备重新出来争一争的决定也不过是最近的事。
所以,这决计不可能是李承乾针对他专门做出的应对。
他只是觉得无力。
别人都还没针对他,他就已经无力反击了,这要是再刻意针对他,他真的有应对之策么?
“这些起起伏伏的都是山脉?”就在李恪感慨的时候,绕了两圈的李二好奇地问道。
点了点头,王德全当即躬身道:“回大唐皇帝陛下的话,这些起起伏伏的确都是山脉,而且是根据山脉实际的高低走势,在沙盘上大小也不一样。”
“不错。”李二点了点头,说道,“那边一览无余的便是平原了?”
“正是。”王德全说道,“平原之地一般都是鱼米之乡,较之山地,平原更适合粮食的耕种。
这也是为什么,富庶的地方往往都在这一带的原因。”
“这倒是不错。”李二说道,“不过我大唐境内,山地众多,你们看看,这山连山的,哪还有什么良田,可想而知,这些山地的百姓生活是如何的凄苦。”
如果是从沙盘上来看的话,那的确,群山之处的确是连一块平整的土地都没。
但这事儿是这么看的么?
“陛下,这几年我大唐日益强盛,老百姓的日子也渐渐开始好转了起来,想必在不久之后,在陛下的带领下,我大唐必将迈入一个新的盛世。”一听李二这么说,房玄龄连忙笑道。
李二想干什么,他太清楚了,两人君臣这么多年,李二的那点儿小心思,岂还能瞒得过他?
“房卿说得在理。”李二笑道,“只要我大唐君臣一心,盛世大唐之宏愿,必将达成。”
说着,李二的眼神这才从南诏、真腊、天竺一带收了回来。
哪里的土地真的肥美啊!
肥美得李二都不愿意收回目光。
不过李二也不是一个激进的人,收回了目光,李二便将目光投向了王德全,说道:“这沙盘固然是好,不过诸多地方都还存在着偏差。
比如这三座城池,虽然这三座城池都在黄河边上,但中间这座城池与它边上这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却是一样的。
朕记得都是百二八十里,可能有些许的出入,但绝不像沙盘之上相差如此之大。”
“这个外臣就不知了。”王德全说道,“此沙盘是殿下督造,听说一切都是殿下和将作监以及工部一起商定的,至于说为何要这么做,那外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外臣坚信,既然我家殿下认为这样做是对的,那么就必然有其道理。
对于这一点儿,外臣深信不疑。
若是陛下有些许疑惑,不如派人亲自去问过殿下好了。”
对于李承乾,他是相当信任的,当然,就算不信任,在这个场合上,他也必须站出来力挺李承乾。
臣子维护自己的君上,这是一个臣子最基本的坚持。
哪怕为此冒犯李二,也得这么做!
“你是在说朕错了?”李二突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