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未亮，医院附属食堂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小秦，关火。”
“得嘞！”
秦战关掉火源，双臂较力，随着嘿呀一声，足有手臂粗、人腿高的不锈钢桶便被硬生生抱起。
主厨师傅看的眼角直抽，忙叮嘱道：“慢点儿，腿还没好利索，小心抻着。”
“放心，我可是体校的。”秦战嘿嘿一笑，稳稳当当的将粥桶放上餐车。
大师傅无奈摇头。
一周前这小子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位院领导的亲戚，毕竟普通人上岗可请不动江副院长亲自护送。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现在什么时候？这里什么地界？在这节骨眼上把亲戚安排到抗疫第一线，那得多大仇恨？
“小秦，你真是大学生？”眼见秦战推着餐车嘿呦嘿呦的往外走，大师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秦战笑回：“是啊！您不都问过了吗？”
大师傅认真的摇了摇头：“我说正经的，你一大学生，怎么可能对厨房这么熟？”
“祖传的呗！”
秦战开始编瞎话：“我家开小吃部的，爹妈想让我念大学，可我学习不好，只能上体校。”
“这样啊……”大师傅咂了咂嘴，感觉他没说实话。
可转念又一想，管他呢！
既然院领导没特别交代，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呗！
反正这小子摘洗切扫、煎炒烹炸样样精通，不仅勤快，眼里还有活儿，好多事不用吩咐，自己就干了。
这么省心的助手，还管他背景干嘛？
想通这点，大师傅自失一笑。
……
另一边，餐车一进门，熬了一夜的导诊妹子便连连招手：“小秦，来袋牛奶。”
“呦，曲美女！”
秦战递上牛奶：“趁热喝，回去睡个好觉，看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呶——”
他掏出个鸡蛋：“回车上敷敷，保证一觉睡醒，又是个光鲜亮丽的美少女。”
“谢啦！”妹子被夸的眉花眼笑。
秦战一挑眉：“别光动嘴啊，真想谢我，一会儿做梦带我一起，春天了嘛……”
“呸！”妹子翻了个白眼，果断开啐。
秦战也不生气，乐呵呵的递了袋面包便推着餐车继续前行，没多久又听他大喊：“周女神早！”
死渣男！
曲美女翻了个白眼，转又噗呲一笑，美美的咬开袋装牛奶，就着肉松面包，小口小口的补充起了热量。
老实说，秦战的到来并没让医护们的工作量减轻多少，毕竟他对医疗一窍不通，就连导诊都导不明白。
但他嘴甜。
甭管见没见过口罩下的长相，只要是个女的在他嘴里就是美女，眉眼稍有几分姿色，立马就升格为女神。
女生嘛，谁不喜欢被人夸？即便明知他嘴里没句实话，大家的心情也能好几分，偶尔还能露出个笑模样。
这就够了！
秦战笑眯眯的推着餐车，逐屋逐室的发放早餐，没过多久，一大桶粥便见了底，餐车也到了走道尽头。
这里是问诊室，值班医生跟他一个姓。
“老姑，老姑？”秦战轻敲房门。
“嗬……”
嘶哑到极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秦战微微一叹，心知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又忙了一宿。
“姑，累坏了吧。”
他推门而入，一只手还扬了扬特意为对方准备的营养餐，而医生也弯起疲惫不堪的眉眼，扶着桌子想要起身。
然而下一秒，那佝偻的身影忽然晃了晃，随即轰然栽倒！
“姑！！”
秦战扔掉餐袋，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飞扑上前，一手探向鼻息，一手轻按脖颈。
还好，有心跳！
“快来人呐！秦医生昏倒了！”
他放声大吼，却不敢胡乱动作，毕竟不是所有疾病都能将身体放平，万一用错方式，说不定能救的也给送走了。
好在这里是医院，一转眼，被秦战戏称为周女神的医生便进入诊室。
“让开！”
周医生快步上前，同样伸手一探，随后脸色骤变。
“心脏骤停！”
“快！把她翻过来，我要做心肺复苏！”
“别愣着，出去叫人！”
一道道指令急促而有条不紊的从周医生口中发出，秦战转身狂冲，路过餐车时更是一脚猛蹬，借力变向。
“哐！！”
巨大的声响吓了周医生一跳，但也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手上动作半下未停。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儿，所以即便心急如焚，秦战也只能在最外围看着，同时还要劝阻吃瓜群众，给医生们留出足够的抢救空间。
“醒了！醒了！”良久，诊室内发出压抑的欢呼。
秦战用力挥拳，一颗高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原本的位置。
周医生擦着汗走出诊室，看着他期盼的目光，颔首道：“没事了，秦主任就是累着了，多休息休息就好。”
累着了？
秦战下意识的望向窗外。
“她没去房车。”
周医生读懂了他的意思，轻声道：“她说房车再近不如诊室近，少走几步路，或许就能救回患者的一条命。”
秦战呆立当场，久久无言。
这时，众医生推着平车走出诊室，路过时，秦主任带着氧气面罩，虚弱的挥了挥手。
于是平车停下，秦战上前。
“姑！”
他喉咙堵的厉害，只叫了一声便再发不出声响。
秦主任同样说不出话，只是弯了弯眉眼，笑容里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无畏和坦然。
她捏了捏秦战的手，在冷硬的平车上安然入睡。
医生们推着平车走了。
秦战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有股说不清的力量在那里涌动，心窝里似乎有股暖流，随着心跳，将那股说不清的力量带向全身。
俄顷，他用力吸气，将被早餐弄脏的诊室打扫干净，又扬起笑脸，推着餐车快步回返。
“苗医生，您吃好了？”
“洛女神，明儿想吃啥？”
“嗳、嗳，您放那儿就行，我收拾！”
“阮妹子，怎么还剩了？饭不合口？”
他一路走一路笑，众医护的心情也在谈笑间连同餐后垃圾一起渐渐消逝。
路过导诊台时，曲妹子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只觉他腰背笔直，步履间似乎充满了力量。
……
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值夜班的医护会在医院用餐，而早班医护则在用餐后再去医院。
一刻钟后，秦战推着重新装满的餐车，敲响了房车车门。
“呲……”
气动门开启，一位医生伸出手，不耐烦的道：“怎么才来？马上到上班点儿了。”
“抱歉、抱歉，来晚了。”
秦战讪笑着递上早餐，而医生也没再多说，接过早餐便往嘴里塞——同事们熬了一晚，他得赶紧上岗换班。
除了周副院长，秦战没告诉任何人房车是他租的，众医护也只当是医院或政府的安排。
一辆房车能睡四到六人，秦战就这样一辆一辆的送，碰见美女便夸上两句，遇见抱怨也只是笑着赔罪。
因为他知道医护们有多累，让他们有个好心情，哪怕出口气呢，多少也能提供点情绪价值。
要不，他留下干嘛？
房车一辆挨一辆，三天时间，在交管部门的协调下车位已经凑到了一起，但饶是如此，秦战也来回跑了好几趟。
没办法，人太多了。
这几天各省的医疗团队陆续到岗，当地政府也安排了入住酒店，但大家都觉得房车比酒店强，因为近，遇到突发情况能迅速支援。
于是秦战不得不再次联系方信阳，从省内其他城市紧急调配了一批房车，现在医院门前的街道已经多到装不下了。
“咚咚。”
终于，最后一桶热粥即将见底，秦战也敲响了最后一辆房车车门。
“呲……”
气动门开，江副院长精神抖擞、满面含笑：“上来！陪老头子吃一口。”
秦战摇头：“不了，我刚从里边出来，要是上车，你还得再消杀一次。”
江副院长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光记着咱俩住一起，倒忘了还有消杀条例，老喽！”
“少说两句，赶紧吃吧！”秦战没好气的递上早餐：“省点嗓子，不然又得尿裤子。”
江海兴老脸一红。
虽说各地支援的物资越来越多，可医疗团队也越来越多，两下一分摊，落到每个人头上的防护物资并没多多少。
因此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套防护服、一张纸尿裤，嗓子再哑都不敢喝水，憋不住就就地解决，回房车再换裤子。
秦战也没好哪去，甚至帮忙第一天就尿裤子了，不过他在厨房帮工，用嗓子的地方少，对水的需求自然相应降低。
“哎，今天该接货了吧？”打开早餐，江副院长换了个话题。
秦战倚着餐车，懒洋洋的道：“对，两台呼吸机，一台ECMO，还有一百多套防护服，老规矩，我卸货，你记账。”
“行吧。”
江海兴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他堂堂副院长，还得给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记账。
可是没办法，那小子数学烂的出奇，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不给他做账，他没法跟那些从海外代购的同学交代。
不多时，江海兴用过早餐，穿好防护服，秦战也调转餐车，一老一少便沿着由房车组成的钢铁长城向医院回返。
路上，江副院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午红会也有一批物资送来，你帮忙接下。”
“行。”秦战略微蹙眉，问道：“最近莆田系还占着口罩么？”
“嗨！你没看声明吗？”
江副院长摇头：“之前那事只是笔误，人家分的根本就不是N95。”
秦战撇了撇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