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愣了愣,问道:“这‘商山四皓’是怎样的人物?”
晋王回道:“这‘商山四皓’乃是秦末四博士,不满始皇暴政,而隐居于商山,名望极高。
高祖即位,闻而召之,召而不至。
可见,即便如‘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太祖刘邦,遇见这名极一时的望族,也得低上一头,连百年之后的皇位归属于谁,也要看望族们的脸色。”
杨坚脸色一变,顿时明白了晋王的意思。
太子若是起了拉笼世家望族的心思,他杨坚终有一日,如同太祖刘邦一样,暮年受困于未央宫内,不得自由。
杨坚本来一直觉得自己是强盛之年,这些时日来舟车劳顿,他也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太子如今才是盛年,若再让他继续扩张势力,焉知日后不会有逼君退位之事。
就算太子没有逼君退位地心思,可依附太子的那些人,会逼他这么做的。
卢贲就是一个例子,太子难道不知道卢贲按罪当死么?
可他为什么明知道杨坚已经法外开恩的情况下,还要写奏书为卢贲求情,可见范阳卢氏那边已经跟太子有了交往。
太子为卢贲求情是假,加深与范阳卢氏一族的利益往来,才是目的。
想到此,杨坚眼中露出一丝狠戾来,道:“那商山四皓不过是隐居一方,如今的世家为踞一方,世代累宦,若是安守为臣为民之道,便也罢了。若是聚众闹事,便是为祸一方了。”
杨坚此话一出,晋王心中一喜,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杨坚已经想到,太子若是与各方世家勾连一气,所带来的后果了。
晋王一拜,道:“父皇圣明,自汉以来,纷争不断,天下易主时有发生,可世家却不动如山。更有甚着,世家还会取而代之,如王莽与司马氏一徒。”
杨坚不由得点了点头,道:“世族之祸,非一夕之间,他范阳卢氏只是其中一家而已。
除他以外,还有赵郡李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皆为望族。
他们上不尊朝廷,不服徭税。下不顾黎民,横征暴敛,兼并霸占百姓土地。只道一姓之名望,实为国中之国。”
晋王面露忧色,道:“父皇,此种为祸之源,实不能留。
如今咱们朝廷兵马强盛,他们自然不造次,倘若朝廷在用兵之时,他们再作乱的话,朝廷岂不是腹背受敌?”
杨坚叹道:“正是如此。”顿了顿,杨坚问道:“还记得之前朕与你一起讨论的科举之策么?”
晋王点了点头,道:“父皇的科举之策,实为选贤任能,可是朝野上下,反声如潮。连太子也不同意父皇的决议,才搁置了这许久!”
杨坚点了点头,道:“一直以来,朝中官员选用官员,皆由人举荐得来。如此一来,宰执、将军皆是出自于世家,无一人是寒门。
他们反对,是怕寒门的士子分了他们的官位。可若继续如此下去,就算朝廷更迭,世家永远是世家,掌控朝廷的世家!
只要科举一成,寒门入了朝堂,他们世家之力,自然会被削弱。”
晋王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儿臣不懂,太子为何也反对科举之事?
并非儿臣要非议太子,父皇英明神武,如今的世家且还安稳。
可太子如此仁善,日后要怎么压制世家?
他本应该支持科举,借父皇您的威信将世家之力削弱才是。”
杨坚眉心一紧,叹了一声,道:“罢了,皇家父子,总归于常人之家的不同。”
是啊,按照常理来,太子本应维护君权,与杨坚一直削弱君权。
可是,杨坚强干,太子之权一直被压制。他若想保住太子之位,必须跟强有力的力量合作,对抗杨坚。
他想借用的力量,就是世家。
所以他在跟着世家和朝堂上的众臣,一起反对科举。
想到此,杨坚心里生出一丝悲哀来,他对太子并非不用心。可权力纷争之下,终始二人不能如常人家那般,同气连枝。
晋王低头不言,他与杨坚又何尝不是皇家父子。
杨坚心中压抑,吐出一口气来,换了个口吻,问道:“对了,丽华如何了?”
说到此,晋王不由得面露难色,颇有些抱怨的意味,先是禀报道:“阿环来信与我说,阿姊她已平安到了江南,如今正与肖元元住在一处,二人天天赏花游湖,玩得极是欢心呢!”
杨坚点了点头。
晋王接着怨道:“父皇也好,还有母后,怎就让阿姊一个人到江南去了?儿臣听说了以后,都担心了好些天,幸而阿姊平安的到了!”
杨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道:“谁拦得住她,脾气硬实得很,一不如意再大病一场。你母亲又天天在朕耳边哭,谁受得了!”
晋王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能为这事儿责怪父母。只道:“那肖元元不知给阿姊灌了什么迷魂汤,怎把阿姊迷成这样?”
杨坚舒了一口气,道:“难得有你阿姊喜欢的东西,尽她所愿也无不妥。”
“不妥?”晋王完全不同意,道:“肖元元不是一个物件,是个活生生的人呀!而且并不是一般的人,她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抓得准的。”
杨坚点了点头,道:“如她只是一个世间俗物,又怎能入了你阿姊的眼?不过……”杨坚扫了晋王一眼,道:“你与她相交日久,难道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