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砰砰声起伏不绝,容霄定了定神,再次迈开脚步。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每一步,周身的重力都会骤增数倍,容霄只觉得自己的思绪,都在这样的压迫中成了一团浆糊,混乱的堆积在脑海中。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一次次机械的迈动着双腿,用仅存的意志力克服着那加身的泥沼。
迈上三十层的时候,重力领域出现了质的骤增,仿佛是将此前三十级的重力,全部叠加了上来。容霄瞬间就感到双腿发软,几乎就要跌出梯阶。
这阶梯的重力分布,似乎并不是稳步递增的,每达到一定层数,就会形成一道坎。就像是修灵者的境界晋升,一线之隔,战力(压迫力)却是大不相同。这三十层,就是第一道坎。
外界的重力,越是抵抗就越是沉重,那层无形壁垒,就像是一道蓄满力的弹簧,随时都会将他彻底震出局外。
或许正是因为,承受力即将到了极限,这时的容霄,又有一瞬间感应到了缥缈的法则海洋。而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将己身融入其中,运转空间法则,以本源之力化解压迫。
空间法则,领悟到极限,可以完全主宰一方空间,包括空间内部的一系列生灭。往轻里说,重力压迫本身也是力场的应用,而力场受空间所限,掌控法则,就可以对空间内的力场做出任何形式的命令,包括加剧和消除。
如今容霄对空间之力的掌握,还仅仅是初窥门径,也只能做到将重力压迫稍稍泄去。但这毕竟还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略微摇晃后,他已经是在三十层上站得稳了。
经过法则辅助,现在的三十层对他的压迫,大概就只相当于此前的十五层左右。而容霄也是第一次开始意识到,这一关,考验的也许并不仅仅是试炼者抗衡重力的能力,而是让他们通过领悟空间法则,自行将重力泄去。只有领悟了越高深的法则,也才能在这条阶梯上走得更远。
如今领头的凤昀晞、琼门二人,他们一开始能在台阶上健步如飞,或许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实力,果真就甩开了旁人几个数量级,而是他们早在最初,就意识到了运用法则之力抗衡重力的策略。比起其他人都在使用蛮力,他们更加擅长使用“巧力”。
不过,这个发现虽然让自己看到了希望,但亲身实践之时,终究还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法则的领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连许多通天境,甚至是涅槃境的强者,也不敢说自己就完全领悟了一种法则。更别提比起普通的五灵元素法则,这空间法则,可一向是和时间法则并称,两大最高难度的法则之一。
容霄能做的,也只是依靠不断前进,不断领悟法则,这个进步的过程,的确是缓慢的。大概当他走到三十五阶的位置,他对法则的掌控程度,终于不足以让他再缓解重力,他也是第一次撞上了那一面无形的墙壁,像其他人一样被弹了下来。
不过,或许是对空间稍许了解,即使在下坠的时候,容霄也没有像他们一样“砰”的砸在地上,他及时运转法则,让自己至少是双足落地,只是摇晃了一下就重新站稳。
现在,凤昀晞和琼门已经登到了五十阶左右,他们的速度,也同样在逐渐减缓。
既然他们都还在坚持……自己也绝不能放弃!容霄在原地只是略作调息,就再次登上了台阶。
这一回,有了运转法则卸力的经验,容霄走得很顺利。一边攀登,他也会对此前感悟的法则,进行反复的总结和巩固。可以说,每走一步,他对法则的掌握,都会再加深一些。
到了上次被弹下的三十五阶,容霄更是加倍谨慎,精心运转法则之力。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基础还很薄弱,空间内的重力,比自己对空间的掌控还要强大得多,要令这两股力道相抗衡,必须要妥善运用四两拨千斤之力。否则,输的只会是自己。
将加身的重力一分分的消解而去,留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尽管所卸去的范围,仅仅是环绕着他的周身轮廓,朝外侧偏移了不到寸许,就像是一个压在肩上的沉重包裹,被人稍稍提起,大部分的力道,依然需要背负者本人承担,但有这片刻的喘息,却也足够让他坚持着往前走了。
三十五阶……终于通过了!
……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
有很多从台阶上被震下来的人,索性就大摇大摆的坐在地上休息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没必要再去受那份罪了。
在琼门和凤昀晞分别创下了六十一阶和七十五阶的记录后,这两人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见好就收。
现在,依然在一次次尝试攀登的,就只剩下容霄一个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显摆他比我们都努力吗?”牧辛没好气的低咒一声。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不合群的,真是让自己休息起来都不痛快!
“指不定,是做给外面看的呢?”一名小弟很快接口,“知道薄凉小姐和其他学员都会看,就拼命的表现。到时候再买几篇通稿,营销一下人设,粉丝还不照样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哼,小白脸手段就是多!”牧辛冷哼,接着就像是说给容霄听一般,有意提高了声音,“可惜你再怎么表现也是一个样,试炼就是要拿成绩说话,只靠卖努力有什么用?就为了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摔的吗?”
台阶上的容霄,的确是一次次的摔下来,又一次次的重新爬起。不可否认的,他每一次的成绩,确实都会比上次好上一些。可虽是如此,却也始终是在四十层上下打转。比起那些真正的上游试炼者,还是差得远了。
除了牧辛等人的聒噪声外,琼门安静的盘膝而坐,目光只是偶尔会朝容霄扫去一眼,很快就重新闭目养神。
对于容霄,一开始他确实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将他看成一个攀附九幽殿大小姐的小白脸。但经过这次试炼的前两关,容霄的表现,倒也是令他稍稍改观。让他觉得若是不论其他,此人倒也能算一个值得交的朋友。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就算前两关,他还可以靠着弄一些歪门邪道的花样,取巧争胜,但这一关,考验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实力。实力的提升不可能一蹴而就,在这种无谓的关卡耗费体力,若不是作秀,那也是有几分傻气了。
凤昀晞倒是一直面带微笑的望着上方的容霄。她很清楚,他现在的努力,全都是为了将来能成为配得起薄凉姐的人。哪怕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看,他还是会在这条台阶上,一遍一遍的走下去,直到把自己消耗得精疲力尽。
真是可惜,如果他喜欢的是自己的话……自己在九幽殿,并没有那么受重视,就算恋爱对象不是那么“门当户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喜欢的,却偏偏是最耀眼的薄凉姐,等待着他的,就是完全超越自己身份阶级的考验了。
薄凉姐说过,他是一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人。现在,她相信了。
……
总控室内的长老们,对容霄的坚持也表达了赞许。
“对,我辈修行路上,多的是风霜雨雪,需要的就是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不管遇到再多挫折,只要认定了目标,就坚定的走下去,冲着这一点,我看好他!”
“咦?难得见你对一个普通学员评价这么高,老兄莫不是打算收徒么?”另一名长老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凑近身子调侃道,“你这个人的眼光一向很高,往常是非世家子弟不收,这回怎么转性了?”
前一名长老将脸一板,故作严肃的清清嗓子:“别说得我就那么势利。我收徒弟,看的从来都是资质,而不是家世。只不过世家子弟的资质,的确是比普通人好一些而已——”
……
试炼广场上。
光门浮现,一群人踉踉跄跄的走出,精神颓靡。
这都是在前两关被刷下来的试炼者,大家一起进去,自己却只能提早离开,这份落差感,让他们都有些不大愿意面对场中纯粹看热闹的群众。
不过这份落差,很快就有了宣泄的渠道。
因为围拢上来的众人,并不关心他们被淘汰的心情,七嘴八舌询问着的,大都是还留在虚拟空间的试炼者们。
“你说琼门啊?对,他确实很出色,实力已经达到了气宗后期,估计很快就能突破到通天境了……”
“近距离看昀晞小姐,真是可爱到不行啊,是我喜欢的类型……”
“哈哈?就凭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可不是吗,像咱们都知道九幽殿高贵的小姐是碰不起的,可是偏偏就有人不知好歹,想靠着搭上金枝玉叶少奋斗三十年……”
“这说的是容霄吧?对了,他怎么样了,我看他前两关表现得还不错啊!”
“哪是不错,都是投机取巧的把戏,估计是靠着薄凉小姐给的法宝……现在到了第三关,该考验真才实学了,这不,爬几步就摔几步呢!”
这些人当中,同样有几个是牧辛的小弟,知道老大看容霄不爽,自然是顺着他的心意宣扬,也算是替老大“出一口气”。
如今场中议论纷纷的众人,或许并不是有多么嫉恨容霄。他们也只是需要有那么一个口诛笔伐的对象,来发泄自己对生活的压力。至于这个人是谁,原本都是无关紧要。这也就导致了网络攻击的风向,今天刮到这里,明天就可以刮到那里,人们的愤慨好像永远不会停止。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有那么几分阴暗的心思。
如果追求凤薄凉的是颜月缺、墨孤城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在众人眼里,那就是一对值得称羡的金童玉女,他们羡慕,但却不会妒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和那几位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然就只有仰望的份。
但容霄不同,他是小混混出身,和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得到了大小姐的青睐。这就让他们格外愤愤不平,妒怨难消。
当一个人强过你太多的时候,你不会妒忌,就好像在学院里,后进生不会对考了满分的年级第一名心怀不满,却会对朋友考了及格恨得咬牙切齿。
正因如此,虽然凤薄凉的追求者很多,却唯独是容霄最受诟病。
攻击一个人,似乎比吹捧那些天才更有意思,关于容霄的话题一经带起,场中众人也是不停口的发表起了意见,其中尤以讽刺讥嘲居多。
不知何时,气氛突然出现了诡异的一顿。
人群被动的分散,两道身影快步穿过人潮,一直走到了正在实时播放试炼的天幕前方。
走在前面的是苏世安,一身黑色T恤衫,外面披一件黑色夹克,前襟敞开,走得大步流星。两只袖管也是空荡荡的被甩在身后,嚣张的飘动着,带起风声呼呼作响。
这样的强大气场,让众人下意识的噤声退避。毕竟,他是在当初的试炼中“一战成名”,谁都知道他脾气暴戾,一言不合就会立刻动手打人。对于这样的煞星,谁也不愿轻易招惹。
走在他后方的是慕含沙。他是九幽圣使出身,按说是更有威慑力一些,但和苏世安相比,他的脾气明显要好多了。尽管被对方甩在身后,但在他脸上,却始终挂着一丝绝美如樱花般的恬淡笑容。
他们都是容霄的朋友,刚刚一起参加完一场试炼,知道这边的五道门试炼还在进行,就顺便赶过来围观了。没想到,那牧辛早就被自己收拾得没脾气了,现在他的小弟,竟然还敢在外头兴风作浪!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苏世安脚步一路不停,一直走到了那说得最起劲的牧辛小弟面前,扣着他的脖子,就将他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接着说啊。”他的眼光四面一扫,眼里蕴含着一丝冰冷的讥嘲,“我看谁再敢议论我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