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空听着他的询问,默思半晌,只是淡淡一笑。
“是啊,我们家暮山架子大。当初我跟他说过,你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你只需要信仰你自己。”
虽然自己的许多教导,他看上去是都忘记了,但只有这一点却是贯彻始终。这“世界之王”,他已经当得驾轻就熟。
而后,他也认真的将这个话题接了下去。
“其实客观事实没有发生变化,改变的只是你的心态。”
“我这么说吧,如果知道了我就是天宫主人,你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把我当成朋友?”
洛沉星立刻答道:“不能。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大人给过我的帮助我铭记在心,这也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但是,我真的不可以再颠倒尊卑了!”
江烬空默默叹息一声。当年的天霄阁主颜正霆也是这样,自己把他当朋友,他却一心要把自己当主人。不但一本正经的尊奉自己为家族远祖,更是每次见到自己都恭恭敬敬。
受他的古板思维影响,那些天霄阁内的优秀子弟,霂霖、雪梦,一个个也是规规矩矩,远没有凉子的活泼和朝气。在这一点上,还是暮山更懂自己心意。
“好吧,那也随你。”当下,他只是这样答道,“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没有芥蒂的重新把我当成朋友,或许也算是你在修炼上跨出的一大步了。”
洛沉星谨慎的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对我来说,所有的人都没有什么不同。”这些话,江烬空很早就对他说过,但身份不同,带给听者的感受也就大相径庭,“不论是站在顶点的大人物,还是最平凡的小人物,我都可以一视同仁。”
“世人大多看重身份地位,喜好攀附权贵,只是因为他们还不能真正看开。他们理所当然的会选择可以带来利益的人去打交道,同时又担心被不如自己的人,拉低了他们好不容易攀高的那一点地位。”
“但是对我而言,我不需要去巴结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所以我始终都在用平常心看待所有人。如果性格投合,那就可以做朋友。即便不能,他们也仍然是我的子民,我会提供他们庇护。”
正应了那一句调侃,“我跟人交朋友,不看你是否有钱有地位,反正谁都没有我有钱有地位。”
“好了,既然很多话也说开了,那我也可以跟你说一些,只有神才知道的内幕了。”
在他周身,一层朦胧红光隐约闪动,他整个人也如同处在一片摇曳不定的水幕里。原本服帖的齐耳短发,极速疯长,化为了一片招摇如烈火般的红色长发,直披到肩背。即使外貌并没有多少变化,但那自然散发出的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曾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少年。
如今,他是威压通天彻地的神明。
“其实从一开始,我确实可以直接复活洛家全体。”此事在洛沉星早有预料,但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下意识的瞳孔一缩。
“但如果我当时就那样做了,你和你的家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仍然会是那个纨绔子弟,你的家族,仍会以一己偏好断人死生。接下来就仍然会得罪更多的人,保不齐到了哪一天,就又给另外的强者灭了。”
所以,他宁愿选择一种,看似是在绕弯路的方式,来指导他,帮助他,让他为自己开拓出全新的人生轨道。
“有句话说,逆境就是最好的成长环境。有些事不到那个阶段,你就不会有那份感悟。能够超越自己,向死而生,也将会是你人生道路上一次重要的蜕变。”
“我可以给你一个消息,”洛沉星最期待的事,终于被他正式说了出来,“只要你现在专心修炼,直到超越涅槃境,就可以凌驾天地法则之上,逆转阴阳轮回,也就可以让你的家族全员复活。”
“我会提前交待鬼界,保留好你家人的魂魄。我想由你将来亲手让他们复活,想必也是更有意义吧。”
“所以,你要抓紧修炼,别让他们等你太久了。”这句话,他是用略带玩笑的语气说出,却是瞬间令洛沉星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了,”径直走到门口时,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补充道,“等你突破到涅槃境之后,也就算是这天地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到时候,我们少不了还会打交道。等到那一天,咱们再一起修炼,一起带乐乐散步吧。在此期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还是可以联系小玉。”
洛沉星一怔,渐渐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激动,充斥了他的心扉。
对他来说,做出这个了断的决定也很痛苦。以往面对其他强者,他总会用尽力气去跟他们套近乎,自甘服低,因为从一开始,他对双方关系的定位,也就只有各取所需的彼此利用而已。
但江烬空却不同。他是真心把他当成朋友,现在却又意识到,自己还远不配当他的朋友。就算他可以不在乎,但自己却会始终心有芥蒂。与其拘泥在主从的形式中,一天天的消磨了情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自己别再做这个梦。
得知家人还能够复活,这就像是在身份易位的打击中,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他的生活再次有了追求。
他不会再抱怨江烬空没有直接让所有人复活,通过这段时间,他也学会了自己的事情就应该自己完成,没有人是天生就亏欠你什么,也没人有义务照应你一辈子。
面朝着他离去的背影,洛沉星缓缓跪倒,真诚施礼。
“父亲,鹜叔,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等得太久……”
“还有……大人,我也一定不会让您等太久!”
这一天,这一刻,或许就是他真正的新生。
温暖的日光倾洒在他身上,让这个长期沐浴在黑暗中的恶魔之子,第一次染上了几分圣洁的光晕。
***
由邑西皇室亲手为洛家操办的葬礼,就在洛家全员的头七之日,正式举行了。
消息一经传出,有不少人都从世界各地专程赶来,在灵堂之外排起了长队。就算是洛慕天生前,也从不曾享受过这样的排场。
一场小家族葬礼,能够成为国际盛事,原因无他,只因不久前刚刚和洛家签下合同的,两湖商会会长西陵辰,也是从天圣国远道而来,亲自到洛慕天灵前拜祭。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无利不起早”的专业商人,来此完全就是为了蹭热度的。自从当初蹭着时光钟楼的热度起家,此后旁人是无肉不欢,他倒是“无热点不欢”。因此大众也算是看出了心得,只要两湖商会突然高调参与了某次热点事件,恐怕就是他们又有什么新产品,将要择期发布了。
但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将一副“哀悼商业伙伴”的门面做得挺足,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仅仅是一张假面具而已。
当他与秘书柳茉一起踏入灵堂之时,身后便是有着成群结队的记者簇拥。这些有的是他自带的,但更多的,则是同样为蹭热点,专门赶来采访的。
烈焰鬼帝的热度高,作为“热搜榜常客”的两湖商会会长,热度可也同样不小。
除此之外,邑西国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也都到了很多,他们是有意利用这个机会,与权贵及各路商业巨头打好关系,为自己今后发展铺路的。
来此的众人都是各取所需,那沉睡在宽大灵柩内的洛慕天,在这个场合,反倒像是成了陪衬。
忽然一阵闪光灯此起彼伏。那是西陵辰站在灵柩之前,亲自为洛慕天躬身上香。各家媒体纷纷抓拍着这个珍贵的画面,即使那铺天盖地的白光,将遗照内洛慕天的面容都模糊成了一片虚影,却也并没有任何人多加理会。
敷衍式的礼节施罢,等候已久的记者们也是立刻一窝蜂的围拢上前,一排排话筒对准了他。
“对洛家的遭遇,我深表惋惜和同情。”西陵辰慢条斯理的开口,他神色平静,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口无心,他也会继续把这些话说下去。
“死者为大,我也希望各位对洛家,能够多抱有一些宽容。有些无意的言论,对于作为幸存者的洛家少爷,难免就会造成二次伤害。”
“近来网络上流传的许多小道消息,我也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实际上,我自己就是出身邑西国,对于洛家的了解,不会比在网上肆意爆料的任何人少。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消息,有真有假。但不论洛家曾在本国内做过什么,他们都没有必死的理由。在此我也想呼吁大家,做到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共同营造更加理智和谐的网络环境。”
一番官方场面话,他说得中规中矩,但这显然是无法满足这群如狼似虎的记者,很快又有人追问:
“请问西陵先生,你才刚刚和洛家签下合同,那烈焰鬼帝就直接灭了洛家全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是否会因此对烈焰鬼帝抱有微词?”
这个问题,明显就是在挖坑给他跳。
直接非议四方鬼帝,那就是找死的行为。要说无端被人断了财路,怎会没有不满?但就算真有不满,他又怎么敢当着各路媒体说出来?
不过,以西陵辰的身份,这种场面早就见得多了,这时连片刻犹豫都不曾有,就扬首环视镜头,淡笑答道:
“我想就算是烈焰鬼帝,也绝不会对一个毫无过节的普通人出手。洛家有此一劫,想必也是他们确实做过了什么,得罪烈焰鬼帝的事情。虽然我刚才说过,洛家罪不至死,但四方鬼帝的权威,不容违逆,底线自然是要比我们这些普通人,要高上许多的。”
“所以,凡事有因才会有果。这也足见,平日里与人为善,和气生财的重要。看到新闻的各位也不必因此自危,只要平日里谨言慎行,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自然就不会引起四方鬼帝,以及各路强者的不快。今后再与人谈生意,我也定会仔细甄别,只与循规蹈矩的商家合作。”
在场众人,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求生欲”,既要自圆其说,又要控制着不得罪烈焰鬼帝。但这个问题,毕竟还是给他“圆”过去了。
不过,记者们仍然不打算放过他。在这个新媒体百家争鸣的时代,可以说谁的问题越刁钻,谁的报道就越能吸引眼球。
毕竟常规的一问一答,大家早就看得腻了,一个普通问题,受访者不管能答出什么,观众都不感兴趣。但就是那些秀下限博出位的古怪问题,才会让人好奇,受访者该如何见招拆招。
“西陵先生,去年年底您才刚刚参加过贾大富先生的葬礼,如今新年伊始,您又亲自送走了洛老板。和您合作过的同行,为何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您是否会认为自己身上有些不吉利呢?”
“西陵先生,近期世界工作负担加重,许多中小型企业的老板相继累垮,您怎么看待如今企业家们的亚健康问题?您自己平时又是怎样保养身体的呢?”
西陵辰面对镜头,从容不改:“这个问题,你要这样说那就很没意思了。人活一世,难免就要面对许多的生老病死。只是作为名人,所遭遇的一切都会被放大,在群众看来,也就会觉得幸与不幸的种种,都集中发生在了你身上。”
“其次,商人由于职业需要,日常打交道的人更多,一旦他们发生了什么,就会有人觉得‘跟你走得近的人又出事了’。实际上,每个人一生需要经历的事件频率,都是差不多的,差别只在于是否有人关注而已。遇上了,不必沮丧,暂时没遇上,也不必庆幸得太早。”
“有人说,接连送走了两位合作伙伴,我看上去太过冷漠,就像仅仅是在走程式。这种质疑,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解释。”
“无论是贾老板还是洛老板,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遭遇惨事,我自然悲伤。但我觉得我并没有必要,把我的悲伤展露在所有媒体面前。至于我私下里为他们做过什么,现在的质疑者又知道多少呢?”
“如果我真的冷漠,我又怎么可能放着几十亿流水的生意不谈,专程抽出一整天来送他们,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