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在学院里混得开的,成绩一般都不太好,所以他们会专门网罗一大批尖子生帮忙替考……反正只要说自己是跟霄哥混的,就不会有人拒绝,也不会有人敢拒绝。”
“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没有选择。如果再得罪了他们的话,以后在天圣就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那段时间,每次走进考场我都很恐惧。原本考试是我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我一直满怀期待的,可是替别人上考场……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走进刑场一样。我只能祈祷一切都顺利,祈祷千万不要被导师发现……”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还是因为替考……当场就被抓到了。学院对我们两个都进行了退学处理。当时站在教导处的时候,那个要我替考的学员满脸不屑,似乎是觉得院方小题大做。他也没有为我说任何公道话,好像这本来就是一笔两厢情愿的交易一样……”
“是啊,对他来说,就算是被退学,也不过是在家里另出一笔钱‘通融’之后,就可能收回的处罚。或者就算是没能顺利结业,只要家里有钱,还是可以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毕竟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公子哥啊!但是我呢……一旦我被退学,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荆楚卓说到这里,痛苦得浑身颤抖,好似又回到了那天的教导处,听着导师宣布对他的处罚。那样深沉的绝望,如同在他周身笼罩起了一层暗霾。
“怎么会这样……那你都没有跟导师说过,你是被迫的吗?”郗寒君只是听着,也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荆楚卓的声音如同泣血的呜咽:“我当然解释过,但是不管怎么样,参加替考总是事实。导师总是认为,只要学员自己洁身自好,就什么麻烦事都不会找上来,但是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对,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像这种被雇来替考的学员有一大批吗?飒哥他们每次要找人,都会给一笔小钱,算是‘辛苦费’。然后谁考出来的成绩最高,谁在这个圈子里就会比较吃香,找他替考的人也会特别多。”
“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我的‘行情’太好了,其他学霸觉得我抢了他们的‘生意’……天知道我根本就不想接这种见鬼的‘生意’!所以就有人,偷偷向导师打了小报告……呵,呵,原来我跟他们是真的不一样,他们对这种事竟然还乐在其中……原来就算是好学生,也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被退学之后,在父母眼里,我已经变成了耻辱。在那个小县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长里短也是传得最快的。他们真的受够了每次一出门,就被别人追问‘听说你家的小孩在天圣被退学了?还是因为帮别人替考?’,所以他们选择和我断绝了关系……我,我真的不孝,是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退学那天,导师还曾经说过,以我在算学上的天赋,原本可以成为很优秀的天算师,是我自己太不争气了……从我入学以来,这位导师就一直都很关照我,现在看到他对我失望的样子,我真的很痛苦……”
“我想跪下来向他忏悔,但是我知道,现在不管我再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如果我的真心,会被所有人看做惺惺作态,看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我宁可保留一点尊严,就这样带着误会离开……”
“离开天圣之后,我一个人走过了很多地方。我尝试用算学原理去解析自然,感悟自然。这一次来时光钟楼,也是同样的目的。我不求什么时之至宝,只想去行走,去经历,增加更多的见闻。”
“以后,我一定要写一本关于天算师的著作,帮助更多人去了解这个职业。哪怕只有一个人因此而选择去走近它,我也会感到非常欣慰的。”
“我想,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可以回天圣当一名教授。我要把那些学员引向正途,同时,也让学院里再也不要有欺凌,大家都可以在良好的气氛里专心读书……”
郗寒君随着他的话,仿佛也看到了那个美好的前景。是啊,如果真的有一天,魔族和人族都不再存在歧视,大家都可以平等、幸福的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我们一定都要活下去!你的愿望一定会有实现的一天的!”
荆楚卓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大约是他的笑意第一次真正到达眼底。但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在他的胸口,透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未及说完的话,伴随着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两个小家伙,竟然躲在这里聊闲天,你们也太不把还在努力的其他人当回事了吧?”在荆楚卓背后,一名豹头环眼的大汉狞笑道。一面缓缓将染血的手臂,从荆楚卓身体中抽了出来。
郗寒君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冰冻了。那个对未来怀有无限憧憬的荆楚卓,竟然就这样死了……而接下来,自己也会死……
眼前之人他认得出来,正是当初在广场上,与火凰王打过招呼的山豹王。当时情势,显然连那高傲的火凰王也要惧他三分,自己又如何能与他抗衡?
“山豹王,不要杀我……”明知无用,郗寒君仍是下意识的恳求道,“我……我也是魔族中人,不要杀我!”
山豹王冷笑一声:“魔族中人又怎样?谁挡了我的生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你一个低等魔族,也配在这里挟血统自威?问问外头那两个魔族来人,就算你死了,他们会管你吗?”
郗寒君喉头阵阵发苦。是啊……他们不会管自己,在昨天分配房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自己拒之门外了。到最后,自己也只是一个不配认祖归宗的……下等魔族而已……
在他面露苦笑时,身子已是陡然一轻,山豹王一手捏着他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一道道暗蓝光束在五指间流转,朝着他的脑部侵入。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清晰的头骨粉碎声——
“砰——”
叶朔刚刚从简之恒和关椴的尸体旁站起身,郗寒君的尸体就这样砸在了他面前。颈骨歪斜,面部鲜血四溢,死状异常凄惨。【剩余13人】
又死了一个……叶朔猛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山豹王狞笑的面容。接着他袍袖一卷,就这样从二楼的走廊上消失了。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没有来追杀自己,但叶朔眼看着这接二连三的惨死,心头逐渐掠过了一种死灰般的麻木。明明就在昨晚,大家还住在同一间房间里,畅谈着彼此的理想,明明大家是真的有机会成为同伴的,但在这一个恍惚间,就都死了……都死了……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肩上。叶朔本能的一转身,挥拳就打,但在看清眼前的庞左后,硬生生的收住了攻势。
“太好了……叶朔……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庞左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开始我一直都躲着,不敢出来,但是现在死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真正的高手也快要出动了,所以我才冒险出来寻找同伴……能这么快就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叶朔沉默的点了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身旁的三具尸体上,“可是,他们还是都死了……”
庞左对那三人似乎并不关心,只应付性的瞟过一眼后,就急急的道:“虽然很遗憾,但是说不定风仇和白允都还活着啊?咱们还是赶紧去找他们会合吧!”
叶朔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应了一声。风仇也是修气级,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但愿他在之前就已经找到了白允……在接连目睹了三场死亡后,对于仅剩的同伴,叶朔心中有着加倍的珍惜……这也包括庞左!
在叶朔和庞左离开后,一楼的大厅角落,一道暗色薄膜悄然蠕动,莞萱和钟殇焰呈半透明状的身形,也在其中缓缓的浮现了出来。原来自从“游戏”开始后,他们就一直开启着魔族特殊的结界,暂时隐蔽在此,坐观着面前上演的一幕幕龙争虎斗。
“我们还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啊?”莞萱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四肢,“我好想出去战斗,特别是要好好教训那个笨蛋一顿!”
直到现在,在单纯的莞萱眼中,这一切都还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她所记挂的,也仅仅是自己和北泽屹在开场前的斗嘴。
在她身旁,钟殇焰静静伫立,一双紫眸中,闪烁着阴谋家特有的精光。与莞萱不同,他身上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潜伏在阴影之中的毒蛇,待到猎物出现,便会以迅雷之速将之剿杀。
此时,他正耐着性子回答道:“火凰王的事根本轮不到我们插手,山豹王自会收拾他。到最后不管山豹王和那个神秘刺客谁能活下来,我们只要去对付得胜者即可。”
莞萱噘了噘嘴:“那不就是捡现成便宜吗?那样多没意思啊!”见他仍是不为所动,索性将手一摆:“行了,我是公主,你得听我的!”不待钟殇焰阻拦,就大模大样的走出了结界,在穿透薄膜的一刻,身形也由透明陡然转为凝实。
钟殇焰对这位任性的公主百般无奈,也只能随着她走了出来。同时不忘眼观四路,寻找着可能的敌踪。
莞萱在郗寒君的尸体旁蹲了下来,尝试着在他脸上轻戳,感叹道:“唉,到底也是我魔族本家,竟然这么简单就玩完了。钟殇焰,都怪你不肯早点出来帮他,如果给外人瞧见,堕了我魔族的威名,看你回去以后要怎么跟我六御哥哥交待?”
在如今的莞萱心中,并没有多少对生死的概念。眼见郗寒君惨死,对她的影响,大概绝不会比看到两只争斗的蟋蟀,其中一只死了的感触更多。
这也实在是由于自小所受的封闭式教育。那些魔族长辈们灌输给她的,一直都是人族和下等魔族都是低贱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动物,一群蝼蚁。纵然莞萱再如何善良,能够分给动物的同情,也终究是有限的。
正在莞萱如玩笑般的轻叹中,一道黑影忽然从厅角掠过,灵力涌动,朝着她的后脑狠狠抓了下去。张开的五指,在墙壁上投下了五道极长的暗影,阴森可怖。
莞萱似是并未察觉,身形动也未动。但就在这次偷袭眼看就要得手之时,在她背后忽然炸开了一片红光,将那道黑影震得当场倒飞。钟殇焰袍袖一拢,抬起头冷冷的直视着他。
那黑影在半空现出正身,两侧立时燃起了几团标志性的火焰。正是那有数的通天境强者,先前杀死了语宁的神火堂供奉。
“哼,真是不知好歹。既然愚蠢到主动现身,看来你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第一击被出其不意的封退,但神火堂供奉似乎并无慌乱。从他周身环绕的火元素看来,显是不打算再顾及对面两人的身份,就算是魔界皇族,也要照杀不误!
“胆敢冒犯公主,我允许你自行领死。”钟殇焰的语气冷冷淡淡,气势却是丝毫不落。
神火堂供奉哈哈一笑:“这样的话,或许六御魔君有资格对我说,但你一介黄口小儿,还是趁早省省吧——”
莞萱听得六御魔君之名,蓦然挑起眉毛打量着他,一本正经的叹息道:“咦?那很遗憾哦,因为你长得太丑了,我六御哥哥才不屑杀你呢!”
神火堂供奉的脸色顿时就是一黑,两撇八字胡须都气得颤抖起来。钟殇焰微微冷笑,见莞萱既然爱玩,也便就势迎合道:“公主,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莞萱果然兴致大起,笑问道:“什么赌?”
钟殇焰转视神火堂供奉,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意在他眼中划过,声音中透着高傲的蔑视。
“五招之内解决这个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