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华国的大部分百姓都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三观经常天差地别。
哪怕大部分人脱离了贫困和愚昧的状态,也依然存在着落后的地方,无论是思想还是生活水平,都停留在四五十年前,完全与时代脱轨。
周萧清的家就在这样一个地方,位于甘平省陇西的一个小村子里,交通闭塞,以农业为生,整个村子不过几十户人家,互相之间都极为熟悉。
在这里,重男轻女,男主人对妻子孩子呼来喝去,稍有错漏就是非打即骂都是常态。
周萧清的家里,这种情况是最严重的。
作为家里的独苗,母亲从小宠在心肝里,可他自幼体弱,父亲不喜欢他,一个不顺眼就是拳脚相加。
他的父亲,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他与母亲都是受害者。
周萧清背着书包,从最近的车站下车后,又步行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了村口。
周萧清的脚步突然放的很缓,离家半年,那些已经被他努力遗忘的回忆,在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全都历历在目。
他怕了。
想到家里善良到懦弱的母亲,周萧清一咬牙,踏上了回家的方向。
“老张,瞧见没?老周家那个儿子回来了!瞅瞅人家那模样,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周萧清路过一家院子时,里面系着围裙的妇女使劲伸着脖子往外看,说话的语气透着酸味儿。
周萧清没敢搭话,埋着头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房子。
那是一间很小的院子,看起来陈旧破落,后墙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爬山虎,院子里的墙上挂着几串风干的玉米。
院子里最显眼的是一个蹲在墙角光头大汉,绿色的军大衣,上面有几个显而易见的补丁,吊三角眼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正端着一碗饭在呼啦呼啦吃着。
“爸,我回来了。”
周萧清站在门口,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叫。他的双手不住的搓着裤缝,紧张的腿都在抖。
“啪!”
一块石头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头上,额头瞬间红肿。
“小王八蛋!老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一走就是半年,念了两本破书就想跑了是不是?我草你妈戈比的,给我跪下!”
大汉放下手里的碗,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黝黑的巴掌重重的扇在周萧清的后颈上,嘴里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周萧清足足矮他爹一个头,身材更是没有他一半壮实,这一巴掌直接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小回来了?”一个妇女惊喜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就见一个干瘦的女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粗糙的双手握着周萧清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小小刚回来,你能不能不打他?”妇女乞求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男人,身体一软,就要跪下去。
“妈,我没事。”周萧清手臂暗暗用力,支撑着妇女的身体。
男人一听,三角眼一瞪,蒲扇一般的大手一巴掌甩过去,把妇女扇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贱人,我让你出来了么?老子打自己的种,你一臭婆娘掺和什么?”
说着说着,男人的眼珠子有些泛红,拽着他的妻儿扔到院子里,狠狠的踹了两脚,看着蜷缩在地上哀嚎的妻子,一声不吭的儿子,顿时更加暴躁。
拽着周萧清的头发扇了他两巴掌,看他嘴角流血也不松手。
旁边的周母哭着爬过来,死死的抱着周萧清,让男人的拳打脚踢都落在自己身上,求饶的声音断断续续:“打我吧……别……别打小小,他是老周家的独苗啊!”
“我呸!王八羔子,都是你妈比的废物!”男人最后狠狠踹了一脚,神清气爽的端起他没吃完的饭,吃的十分起劲。
周萧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把周母小心翼翼的扶起来,两个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静悄悄的回到了屋子里。
“小小,妈妈不痛,妈妈给你吹吹。”周母小声的说着,和每一次被打之后一样,掉着眼泪轻轻的吹着他受伤的地方。
周萧清又恨又无力,他又一次把他的母亲拽起来,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说道:“妈,跟我走吧,外面的城市可以住明亮的房子,没有那个人的殴打,只有我们两个,好么?”
妇女心疼的眼神瞬间瑟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小小,你要搞分家?你爸是一家之主,我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一切从夫。而且,你是晚辈,怎么能有这么不孝顺的想法?”
周萧清的头愈发疼了,看着这个思想固执愚昧的妇女,想到她一次一次保护自己,一点一滴把他拉扯大,痛苦的眼神又坚定起来,说道:“妈,我们再待下去,迟早被他打死,你想亲眼看着我死么?”
“不会的,你可是老周家的独苗,将来能传宗接代只有你了,他只是脾气暴躁,你看你爹农活做的那么好,每年咱们家的收成都是最好的。”
“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都是这样的,你看村里别人家,人家都能好好过日子,咱们也要好好过。”
周萧清的眼神中蕴藏着抹不去的无可奈何,还有浓郁到化不去的哀伤。
“妈,我疼。”
“哪里?我这去给你拿草泥,等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妇女听到周萧清喊疼,跌跌撞撞的翻找着药品,完全不顾自己身上更严重的伤。
周萧清笑了,嘴角的弧度,是绝望,更是无法自处的悲哀。
母亲爱他,但永远永远无法摆脱那个人的束缚。
晚上,周父把周萧清叫了出去。
“钱呢?”周父的眼神无比清明。
周萧清闭了闭眼,终是从口袋里翻出一千块钱,颤抖着交给了他。
“下次少于这个数,我让你妈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周父的眼神凶狠的吓人。
“好。”周萧清的回答,安静的像夜晚的雾。
“小王八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和你妈说那一套歪理,翅膀硬了是不是?真以为能跑了?我告诉你,你要敢半年不回来,就等着给你妈收尸吧。”
周萧清气到吐血,这个人暴躁的时候六亲不认,清醒的时候贪财狠辣。
他用过无数种方法,哪怕是把这个人的嘴脸录下来放给他妈妈看,她妈都苦口婆心的劝他孝顺,无论怎样,那都是他的父亲。
家暴,精神有问题,动不动就让他们去死的父亲,这样的父亲……
胆小懦弱,把三从四德刻进了骨子里,却对他有生养之恩的母亲,这样的母亲……
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周萧清靠着墙角缓缓坐了下来,努力抬头看着温凉的月光,那双眸子里,反射着晶莹的光。
他好想死。
……
次日上午,周父叫着周萧清去干农活,毫不顾忌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忙了整整一天,晚上在家吃饭时,三个人围在饭桌上,周父不说话,周母不停的给周萧清夹菜,一时之间居然有几分岁月安好的宁静感。
可好景不长,刚吃完饭,周母在外边刷碗,周父听着陈旧的收音机中播放的老旧的歌曲,烦躁的抓了抓头,看向周萧清的眼神格外暴躁。
周萧清暗道不妙,转身就想找借口出去,可是……来不及了……
他那弱小的身体,怎么比得过周父的强壮?
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像落下的雨水,根本无法阻挡。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家,甚至,无比熟悉的,弱小的自己……
周萧清不敢承认,哪怕他拼命努力,成为了村子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人,他以为他在拼尽全力反抗的是他的父亲,他以为他迟早可以把这个人打倒。
可他最害怕的,最不敢面对的……
永远是他自己的恐惧。
他害怕,每次一挨打,他都像个木庄子,不敢反抗,不敢还手。从小到大,那个人已经成为他最深的恐惧之源。
跑不掉的,反抗不过的,周萧清,这就是你的命啊……
恶魔一般的低语不停的在周萧清耳边环绕,他所有的勇气都被击碎,所有的坚强都如同泡影。
被这个人束缚的,不仅是他的母亲,更是无法逃脱的周萧清自己。
周萧清在走神,他的身体似乎不属于自己,那些疼痛和折磨,似乎只是一场梦。
快醒吧,醒了就安全了。
周萧清又进入了熟悉的自我催眠。
可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于以往,周父眼神赤红,狠狠地一脚垛在周萧清的大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腿骨断了……
疼,太疼了……
周萧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反抗,想逃跑,他想呆在东海市,再也不回来这个地方,他不管自己的母亲了,他只想自己好好活着,他怕了……
可他的意识疯狂叫嚣着,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双目呆滞的接受着毒打,手脚无力,所有的反抗都是一个笑话。
又是一巴掌,周萧清的门牙飞了出去。
周母在外面听到不对劲,赶紧跑了进来,看到奄奄一息的周萧清,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不!”
她疯了一般的冲上去,用自己干瘦的身躯拽着周父的胳膊,抱住他的大腿,拼尽全力救下她的孩子。
他想要小小的命……
周母感觉到了,她恐惧的浑身都在发抖,她太害怕,可看到小小虚弱的样子,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第一次奋力对抗着这个她从来不敢对抗的人。
周母的牙齿掉了,眼眶陷进去了,脚腕碎了……
周父疯了一样殴打着面前的女人,眼神中居然有一抹快意,那些鲜血和哀嚎,让他激动。
周萧清慌乱的爬到柜子的角落,看着发疯的父亲和弱小的母亲。
他的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冲上去,一起打倒那个男人,那个恶魔,让他去死!
可他手脚发软,瞳孔收缩,太怕了……实在太怕了……
突然,周萧清的发抖停止了。
那个被狠命殴打的妇女,四下挥舞的胳膊,居然慢慢的软了下来,任凭周父再怎么动手,她都不动了。
那个瘦瘦小小的妇女,最后的眼神看着周萧清的方向,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溺爱。
周萧清张着嘴,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着,他最后的弦崩断了。
周萧清疯了一样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尖叫着插入周父的身体,抽出来又捅进去,闭着眼睛重复。
周父看着插进自己心脏的剪刀,眼神凶狠的看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拔出来瞬间划过他的脖子。
喷射的鲜血染红了周父的眼睛,反而让他的眼神变得清明。
周萧清捂着不断喷血的脖子,不是他以为的轻松解脱,而是浓烈的不甘,他想活着,拼命的想。
哪怕只为自己活一天……
他还有那么棒的舍友,那么光明的未来,他还想打职业比赛,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真心喜爱的东西……
周萧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