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上大夫之言，世族世卿乃是秦国的劣根顽疾？”
嬴驷本来对王羽的做法虽然没有认可，但是也没有任何反感之处。
但是经过杜挚事件，似乎对王羽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有所怀疑。
王羽长叹一口气，耐心的对嬴驷解释道。
“世族世卿不止是秦国的劣根，而是全天下的顽疾！”
“周天子当年强夺天下，分封诸侯。就是因为诸侯才变成了现在天下割据的局势！”
“以诸侯效之，那世族与周之中的诸侯又有什么区别？”
“诸侯能在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争霸夺权，那世族同样可以在诸侯国君主的眼皮子底下篡权夺位！”
“所以能够威胁一国政权的，除了外强侵略就只有世族内患了！”
“就因为如此，那些东方列国乃至于南楚都一一变法！”
“魏国的李悝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齐国的邹忌变法虽未除旧患，但是也略有小成！”
“甚至连申不害现在都在韩国开始变法了！”
“所以，世族之患是必须要根除的！”
“我知道太子对我的担心！可是就如我刚才所说，如果我有私心，为何一心要对付世族世卿？如果我有私心，何不效仿那些世族索要封地，笼络兵权？”
“我自从任事秦国，一没有要求封地，二没有索要兵权。就连为新法执令的人选都用了左庶长，就是为了避嫌！”
“我用左庶长，一是为了有兵执法，二也是为了让君上放心！”
“难不成有左庶长在我身边监督行事，我都能绕过他篡权夺位吗？”
“如今左庶长以身作则，太后又伤痛而亡。他们是为了用自己的身躯，用自己的牺牲警醒世人！”
“左庶长可刑，太后可亡，世族又算什么？强权又算什么？”
“君上如履薄冰力主变法，左庶长和太后的做法就是要告诉世人，国以君为令，民以法为令！”
“我王羽也不过是君上力挽狂澜的一个浪潮而已！”
“如此，太子还觉得王羽存有不臣之心吗？”
王羽有理有据的说了一大堆话，嬴驷虽然依旧梗着脖颈。
实则已经听进去大半！
公伯赢虔待自己如亲子，太后又从小溺爱自己。
这两人均对王羽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再加上自己的君父力排众议的支持王羽变法。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仅靠变法就能强秦吗？”
嬴驷似乎被王羽有些说动了。
不过还是倔强的质问到王羽。
王羽也不急恼，继续对嬴驷解释。
“变法并不能决定一个国家能不能强盛，但是这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根本！”
“列国深受旧法制约，又有世族左右。难免不会像周一样被割据！”
“所以，必须要有新法作为根基。这样才能破旧立新，巩固君主对国家的控制权！”
“但是，强国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毕竟列国受周礼旧法荼毒至深，所以这是需要几代人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时间共同努力才能做到的！”
王羽深知历史上的秦国真正做到大一统是因为从嬴渠梁开始连出六代明君才做到的！
正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更何况秦国历代国君需要做的都不亚于创业之难！
那是需要代代创业啊！
“所以，太子必须要抱有一颗明世之心！在大是大非面前千万不能糊涂，千万不能被人左右！！！”
王羽的话，字字句句击中嬴驷的心扉！
恍惚间，一个声音再度传入嬴驷的脑中。
“任谁都能糊涂。唯你，不能糊涂啊！”
公伯赢虔在左庶长府前对自己的痛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袭来！
嬴驷这时才明白所有人的苦心！
是啊，在此乱世要想真正强国仅靠一人之力岂能完成？
就算自己君父嬴渠梁再有作为，难道自己就能够碌碌无为坐吃山空？
细数自己祖上，秦穆公时期是何等的霸强？
曾经俯视列强，称霸中原数十年。
可是穆公之后呢？连续经历了多少昏君？
可见一代明君只能决定国家一时的命运，而不能决定国家之后的发展！
要想长久，还是得依托于每一代的掌权者！
想到这里，嬴驷顿时跃跃欲试、斗志昂扬！
少年郎哪个不是胸怀抱负，想要驰骋天下？
犹豫了半天，浑身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接着缓缓地低下了头。
对着王羽拱手说道。
“谢上大夫教诲，嬴驷一时鬼迷心窍，受小人蒙蔽心智！”
“幸得上大夫苦口婆心，令嬴驷茅塞顿开。还望上大夫不计前嫌！”
说完就俯下身子欲对王羽行大礼！
王羽赶忙上前一步，扶起嬴驷。
“太子乃是储君，臣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太子无需多礼！”
“君父！”
嬴驷起身后，又对着嬴渠梁行了个大礼。
这次王羽没有阻拦。
“驷儿愚蠢，又冲动行事酿此大祸，更是言语冲撞君父！”
“此为不忠不孝，大失礼法。驷儿甘愿受罚！！！”
嬴渠梁见嬴驷真有忏悔之心，也是心生安慰。
“你能意识到自己所做的错事，也不枉太后在天之灵，也算没有辜负你公伯的一片苦心！”
......
“千里关中，千里长。”
“千里秦岭，俯八荒。”
“秦人自立，记国殇。”
“秦人自强，出东方！”
王羽驻马立在山头，看着山下农忙的老民目光深远！
“先生，他们在唱什么呀？”
墨晗也勒马停在王羽身边，看着山下那些边干活边嘶吼的农民好奇的问道。
王羽微微一笑，回答道。
“秦腔！”
“秦腔？”
墨晗一脸好奇。
自己来过秦国很多次。但是也从来不知道他们唱的这个叫秦腔！
秦腔，始于周，兴于汉！
唱腔朴实，高亢。同时又粗犷，豪放！
那几个老民的声音还在山间回荡，悠长高亢的嘶吼不正是现在的秦国发自心底的呐喊吗？
秦人的唱腔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对富强的渴望。
东出，时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