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这么想着，生物萤虫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角度，拍到了白其索的脸。
非常近非常近，进到仿佛他的鼻子都快碰到她的鼻子。
他的脸是有一些汗在上头的，应是因为兽化痛苦才这样，但极镇定。
这种镇定和痛苦，仿佛地狱与天堂，在他脸上不断涌动，交织辉映。
虽然颜一一早就见识过他的自控力，但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虽隔着景象，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而且，他的眸子里有着一股她根本读不懂的汹涌。
冷、狠，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她觉得不适。
仿佛湖泊中密密麻麻的水草缠住了她，将她往下拽，她试图挣扎，却根本逃不掉。
可转眼，他将生物萤虫放到了肩头，再捕捉他的脸部表情时，却发现这种冷狠，消失了。
面色如常。
颜一一控制着生物萤虫，就这么一晃眼，她觉得浑身便出了一身汗。
真不知如果面对面，我能如何招架，边想着，边将镜头大部分对准了肖博士。
“能进来，记录下这一切，倒是对我有利。”颜一一进入了备份程序。
这个程序能让她在清理完数据，不让别人发现她私底下使用生物萤虫之余，依旧保留在这一段的记录。
他倒是考虑得挺全面，居然能让肖博士放我的生物萤虫进来。
伸出手，取消了刚刚费了不少心力输入的破译代码，颜一一将全部心思放到了生物萤虫所传达过来的景象上。
她是个聪明人，这场谈判里，她不会说话，旁观、记录。
景象里，肖博士看向生物萤虫，显然，以他的视力看不太清楚，但脸上的尴尬却很明显。
都是同行，谁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背地里动手脚呢？
没好气地看了眼白其索，又无可奈何。
“没时间废话了，长话短说，多少钱，报个价。”肖博士皱起眉头催促着，口气很不好。
没面子，总要找点补的。
白其索却并不在意，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被气到或怼到的神情，镇定而冷静地说道：“我需要一份非国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非国，最近几年在世界新闻里出现得很少，偶尔出现也是一些非常官方的场景。
兽化者，白其索不是第一批。
觉醒者，白其索也不是第一批。
这就意味着，非国那边应该早就开始斗起来了，而且最近争夺资源极为厉害，可见这地界，应该早就生灵涂炭。
派过去的死士，死得那么惨，也没打听到什么，如果能拿到非国现在的资料，那就最好不过。
“这不能给。”没想到，肖博士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语气里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这倒是让白其索颇为吃惊。
“为什么？”
“这是最基本的规则，会破坏很多实验的起始数据，也会破坏颜实验室，我自己实验室对你的实验的起始数据。”
肖博士的语气极为坚定。
白其索是颜实验室和肖实验室的头号实验对象，无论是生物实验还是人文实验，当他去了一个重要区域，身体和思想所面对的任何事情，都会有独一无二的数据呈现。
如果提前告诉非国情况，无疑会破坏实验的平衡，让实验的结果出现问题。
“你有能耐，所以我才和你合作，但你最大的能耐，是成为我们的实验对象，被我们实验而已。”肖博士说着，嘴角有些讥笑。
小白鼠最重要的，是做好小白鼠。
余光看了眼生物萤虫，纹丝不动。
颜一一静静地看着景象，这事儿，肖博士没说错。
如果提供非国这些年的资料，那无疑是让白其索打明牌，这会直接影响到实验。
她倒是很期待，白其索落地非国的那一瞬间，会有什么样的生理数据。
如果提前知道了情况，势必会影响数据。
“地图呢，提供一张地图。”白其索退了一步。
“不行。”
“你要我解决掉的生物萤虫，围绕的这个人，他的背景资料，他所在位置的情况。”
“不行。”
肖博士回答得非常干脆，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景象里，能看到白其索的下颚紧了紧，显然他咬了咬牙。
"兽化剂的解药。"
“不行。”
“缓解说话剂痛苦的解药，就这一次。”
“没有。”
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氛，颜一一光通过落在白其索肩头的生物萤虫捕捉到的景象，都能感觉到肖博士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压迫。
绝对性的地位悬殊，来源于科技的悬殊。
以往，颜一一是站在肖博士的那个角度，看着人类，看着白其索。
这是第一次，她站在白其索的角度，看向自己的同类。
她抿着嘴，飞速地看了眼白其索。
只见，他的下颚线愈发地紧，在咬着牙。
白其索虽不知，但颜一一是知道的，此时的非国非常凶险。
早在几年前，那个地方就如同炼狱。
第二批觉醒者出来后，杀戮更是残酷，但究竟有多残酷，社会结构如何，的的确确不能告诉白其索。
规则不允许，这倒不是最重要的。
毕竟，规则也不允许肖博士此刻这种私底下联系的行为。
最重要的，还是如果告诉了白其索，会影响到实验的结果。
仅此而已。
“肖博士，如果什么都不告诉我，搞不好，我落地就会死亡，那个时候可就没帮你了。”白其索的声音，并没有求饶。
理智，冷静。
但他的身体数据却在疯狂地翻滚。
“那就死亡。”肖博士耸了耸肩，“你搞清楚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对，你的身份是颜实验室的头号实验对象，也是我实验室的头号实验对象，你最大的作用是为我们的实验提供数据，其次才是和我合作，我给你一些钱，你帮我做点事。”
肖博士的声音，冰冷中透着傲慢。
他说的是事实，颜一一也认可这种事实，但也不知怎的，她心里堵得慌。
或许是落在的白其索的肩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听到，更容易共情。
或许是，景象之下的肖博士，他脸上的神情一分一寸，都看得是那么地清楚。
或许……
是白其索的数据疯狂地翻滚，但他的脸却没有什么变化。
她明白，他在克制。
颜一一第一次感受到了高级智人的高高在上，带来的却不是往常那般的习以为常，而是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