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与他一同跪到了地上，双手抱拳。
落雪，其实是有声音的。
除了裹挟着雪翻滚的风的呜咽，如果你静下来心来，还能听到簌簌簌簌的声音。
鹅毛大雪落到众人的身上。
白其索立在那，接收着他们的跪拜。
“在下陆龟殷，德才平平，近来少有出类拔萃之作，深感不安，我既托列窑头门墙，又身为此窑帮主……”
陆龟殷说出了在精神病医院里说的那一番话，那个开头。
“新年岁造旧瓷，虽难！”
陆龟殷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拳低头跪拜的这位六十岁头发全然雪白的老者，此时眼里迸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但后辈有志，师主有灵，厚土有义，皇天有情！”
众人齐声。
“但后辈有志，师主有灵，厚土有义，皇天有情！”
“但后辈有志，师主有灵，厚土有义，皇天有情！”
“但后辈有志，师主有灵，厚土有义，皇天有情！”
声音之洪亮，震得树上的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而风声也更大了，裹挟着漫天的飞雪，似乎也要来瞧瞧，在白其索身边浮现出一个风涡。
白其索将手背在身后，依旧静静地立着，接受着他们的跪拜和宣誓。
“后辈陆龟殷，应会长白其索之重托，必重现景润镇昔日之光彩！以此立誓！”
“各行各业，各色人等。”
“焚香默祷。”
“众人。”
“拜！”
湖泊水气缭绕，看上去诡秘无比。
远处的山麓，白色的雪覆盖在黑色的树林里，磴磴齿齿，似有诸神又似有魔鬼。
想来，古人喜欢对着湖设坛祈求上苍，多半是因为景色使然，在加上水无形的力量，让人憧憬和幻想。
海德格尔说，诸神一定要呆在一个人不能触及的地方。
是啊，如今的人类早就知道这不过是森林里夜晚的景色而已，没有鬼也没有神。
但此刻，白其索却愿意相信，这三尺之上是有神灵的，而不是那实验室。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雪如同长矛般白压压地笼了下来，将一切都掩盖，都吞并。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虚无得如同一粒尘埃。
白其索脸上浮现出一抹很诡异的笑容，他与众人，齐齐拜了下去。
实验室又如何？
人的力量才是最伟大的，比任何科学都伟大。
他转过身，与众人一起跪下。
“愿，一切顺利！”白其索伏地，只是他眼底却并无对神灵的虔诚，却从目光里斩出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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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陆龟殷坐在摇椅上，面露疲惫。
这大毡房在外面看着似乎不大，到了里头却发现竟然能容下十余人同时安睡。
毡房的一角有一张三米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资料。胖子李和李彤之在那对着今日的开销数据。
管家黄之唤进来出去了好几次，一会跟胖子李对账，一会来询问陆龟殷一些工地上的技术问题。
时不时，他咳嗽了几声。
“黄伯，你年纪也大了，要注意身体。”白其索拉住又要出去的黄之唤。
“您，您，您可别喊我黄伯，这不合规矩的，白会长。”黄之唤诚惶诚恐地深深弯腰。
一日为奴，终身为仆，他是不习惯主子的平等对待的，浑身难受。
“好吧，你既然之前是管家，现在也还是管家。胖子李管钱，你管着这所有大大小小的院内杂事，主要以我的内院为主。”白其索想了想后，干脆给分了工。
只管自己的内院，衣食住行的话，黄之唤能轻松不少，毕竟也年过六十了，禁不起这么折腾。
而他身边也需要这么个利索的老人安置自己的起居。
“听主子的。”黄之唤弯了弯腰，又咳嗽了几声。
看得出，众人都累得很。
白其索没来的这几天，这里虽然工地都展开了，但各方面还很是混乱。
群龙无首，而陆龟殷虽然是大窑头，但毕竟精神有问题，时而疯癫的；胖子李虽管着钱，但并不清楚黄之唤一些人的记忆，乱也是正常的。
“今天你先休息，你挑几个得力的人，当你的下手，自己盘算下要谁，要几人，明儿一早我开个会，给大家的职责明确下。”
“这……我且先伺候主子您睡，您睡了，我才能睡呢。”黄之唤又弯了弯腰。
“我随便睡。”白其索不以为然，就他这身体，不睡床睡地上都成。
“这……”黄之唤却有些为难：“您忘啦，带来了七位……”
白其索怔了怔。
他不说，差点忘了，还有七个在葬礼上献了血的姑娘呢……
这会子，估计眼巴巴地盼着他，看睡谁的榻上呢。
“对了，差点忘了，她们安置在哪？我也没见着她们。”白其索问道。
“她们安置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谁侍寝。”黄之唤边说着，边拄着拐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排木牌子，上头写着姑娘们的名字。
翻……翻牌子？！
这事情，白其索熟，电视剧里见过。
“仓促，这东西简陋了些，等过几日这地界安置得更好了，我按照规矩给您弄个好的牌子，今晚姑且先将就着翻一翻吧。”
见白其索不动弹，黄之唤以为他嫌弃这牌子简陋，很是不好意思。
……
明白了，这七个都没有住这工地上，翻了谁，就把谁送过来。
白其索看了看一旁忙碌的胖子李和李彤之，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陆龟殷，这摊子还乱着呢，这个时候哪有心情睡女人？
“不用了。”白其索摆了摆手：“太麻烦了。”
“那怎么行？！”黄之唤仿佛听到了多么离谱的事，他惊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劝道：“您堂堂白会长，远到而归，晚上居然没个女人暖被，岂不是让人笑话！”
……
“真不用，我不讲究这个。”
“那不行，不合规矩啊！”
“不是，难道规矩里从外地回来，就一定要有暖被的？”
“那倒不是。”黄之唤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
白其索松了口气。
从外地回来而已，哪就这么娇气了，还非要暖被的姑娘，这是哪里的规矩？
老祖宗也不能也有这规矩吧？
“无论什么时候，您这种身份的人，床上都不能缺了暖被的，否则像什么样子？”黄之唤解释道。
……
许是这边动静有点大，陆龟殷也看了过来。
“您堂堂一个正血气方刚的大男儿，又是三窑九会的会长，是我们的大当家，这大雪夜的居然没有婆娘暖被？黄管家说得没错，那成这么样子了？”陆龟殷也叨叨了起来。
两个老人一起叨叨，真的是够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