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会儿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彼此看不见对方，可光凭想的，邢霏也想得出此时此刻肖遥的脸上会是怎样一种色彩纷呈的冤种模样，能不冤么，最敬爱的师长前一秒还在支持他，下一刻就翻脸不认账，傅绍言是谁啊，警察啊，玩吃了吐，换谁都得大开一回眼界吧。
屏幕上的那张脸渐渐多出来些笑意，哪怕还不够开怀，也足够傅绍言欣慰的了，小指在鼠标右键上轻轻敲了一下，再下拉到属性栏，选择取消隐藏，退出来又回到上一界面，他语气轻快地说：“说话算话要分场合，好比卧底警，要人家卧底的时候什么事都照着规章制度办，那是擎等着露馅。再说。”说到这，人突然顿住了。
邢霏见他不做声，也凑过头来一起看屏幕，这一看，瞬时皱紧了眉：刚才忙着笑肖遥，傅邵言怎么找到这个文件夹的全没看着。
“老傅……”
傅邵言知道她要说什么，头轻轻摇了摇：“回头教你。”这会儿时间紧，再者说，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他来之前邢霏曾经找过这台电脑的浏览记录，运行里输入recent是大多数电脑使用者都会的常规操作，但他方才用的不是常规操作，搜索出来的结果却也和邢霏找出来的一模一样。
入冬的大楼不知从哪儿飞来只越冬的小虫，盘旋在灯管上，不时撞出一声笨拙的咚响，男人沉默地坐在灯下，侧脸隔着光影瞧，温柔却又无懈可击。
他在想，为什么会这样，还是说有关兆力的线索不在这台电脑里？
这么想着，又抬头去看，一臂到底的格子间干净得近乎寡淡，邻座有的绿植摆件这里全都没有，一张桌面除了一个见底的水杯和电脑旁边立着的台历再没多余的东西，再看细微处，兆力失踪不是今天的事，想从灰尘痕迹上找线索也是难。
拧着眉正想不通的时候，视线又落回到屏幕上，邢霏这会儿又在研究那个浏览列表，莹白的光落在女孩那双好看的眼里，像星辰坠进了银海，傅绍言看着看着，身子忽然凑前——有个地方似乎又不对头。
“兆力这样的二世祖关系户敢在上班的地方恋爱，工作基本是混的，可这里……”在那些扫雷斗地主的游戏记录中，有一项记录显得格外突兀，他把手点在上面指了指，“就是这个，a公司电脑主板合作竞标方案。”
他这么一说，迷茫了半天的邢霏也觉出了不对，在他没来前，她还特意去看了眼那个文件，挺正常也挺规矩的一份文件，看不出什么问题呀。
“有些线索不是一眼两眼就看得出来的。”有些东西就是要花时间去琢磨，好比刚刚，不就是想了想才发现问题不对么。
他这么一说，邢霏也觉得有理，她记性好，没用傅绍言插手便轻车熟路地找出了文件。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边word文档才打开，那边耳朵里就传来了肖遥急切的提醒声：“golden，华科的人正往上去呢，我没拦住他们，你们快撤吧。”
与此同时，在离他们不远的电梯间前，暗红的数字正一格一格地变化着，眼瞧就要停上这层楼了。
这会儿在一楼犄角旮旯猫着的肖遥也紧盯着那个越变越大的数字，声音克制又急切：“我说真的呐，golden，咱们现在无凭无据又没搜查令，叫人家撞着了会出事的，你们快点撤吧，他们还有四层就到了，还有三层了！”
他个头儿不矮，一身修理工的打扮龟缩在垃圾桶边上，脸上写满了可怜和卑微，没法子，谁让这两个搭档一个比一个疯，他要不把事情的紧迫性强调上一二三遍，他们指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呢。
雪下到这会儿又有了扯絮的苗头，洋洋洒洒的雪片顺着楼与楼间的缝隙飘下来，很快在门前积起了或深或浅的一片，门童举着扫帚高扬起手臂，蹲在这儿看出去，平平无奇的街道也有了童话的味道，青灰的楼宇好像沉睡公主的城堡。
肖遥假装整理工具箱，就势挑了挑耳机，“golden，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傅绍言嗯了声。
所以呢……嗯是表示他们已经离开那儿了？要是这样的话他还得想法子接应下他们。
他环顾下四周，正琢磨该怎么接应的功夫，听筒里紧跟着又传来了傅绍言的声音：“邢霏让让，我插u盘。”
啥玩意！肖遥头皮都麻了，“你们没走啊！”
来都来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走吧。傅绍言手上用劲儿，随着哒的一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插在了兆力的主机上，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上升的电梯停稳在这一层，随着两扇擦得锃亮的门左右分开，一群才经受了警察盘问的白领聊着天步出了电梯。
康可走在人堆里，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午饭是来不及出去吃了，我叫外卖，康姐要什么？”总经理秘书滑着手机翻菜谱，“这种鬼天气点外卖也是难为咱们，不超时半小时就阿弥陀佛了，康姐，这家泰国菜怎么样？”
“你们点吧，我回去弄文件。”康可没胃口，抬手拨开了小姑娘的手机，她是真没胃口，兆力的事虽然不是她干的，可总觉得那家伙的失踪不会那么简单。
越想越头疼，她加快脚步，打算回去先冲杯咖啡醒醒脑，高跟鞋踩在软毯上，发出一串细密的沙沙声，她压着太阳穴走到销售那里，正准备左转回办公室，精明的眼睛滑过一处办公桌，人忽然停了下来，那是兆力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