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心电高手,对心电的感知越敏锐。
一直以来,海棠的武术界有称之为“内景”的入门功夫,指的就是超过十点心电,即便闭上双眼,也能清晰感受到别人心电的波动,甚至感受到别人的情绪上的悲欢。
谷剑秋现在的心电是9点,隐约摸到了内景的门槛。他虽然做不到闭上眼睛,依然对周围的心电了如指掌,但是已经可以从别人的呼吸,肌肉和骨骼运动中,判断出对手的心电水平,乃至于对方身体的状况。
在谷剑秋眼中,这位出身少林八发门的武馆师傅,此刻犹如一团不顾自身猛烈燃烧的巨火,危险到了极点。
嗷呜~
杀人比特犬又一次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被胡师傅撞飞了出去。
“好!”
“打得好!胡师傅!”
有几个人或许是胡师傅的亲故徒弟,见状站起来叫好,一边鼓掌,一边怒视着贵宾席上几个灰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
对方正谈笑风生,丝毫不以为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甚至对几个人遥遥举杯,手上的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从手背一直缠绕到中指和食指,看上去格外刺眼。
台上须发皆张的胡师傅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咳嗽起来。
狗场上的呼喊一波热烈过一波,浑身是血的胡师傅显然刺激到了客人们,尤其是一小部分贪心高赔率,赌杀人比特犬获胜的赌客们,此刻已经红了眼,恨不能自己冲上台去,把摇摇欲坠的胡师傅打倒。
“胡师傅必须速战速决了。”
谷剑秋前面有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沉着脸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逸园狗场给胡师傅准备的链锯刀根本破不开比特犬改造过的碳纳米皮壳,他开始没有察觉,现在吃了大亏,再拖下去,身上的伤口失血过多,恐怕真的要死在这条畜生嘴下了。”
谷剑秋下意识多看了这个老人两眼,发觉这人的呼吸间的心电波动,与洪圣武馆的刘师傅颇有几分类似,他身边的年轻人,卫衣裹着黑色条纹的短装,正是海棠传统的箭袖武服。
这两人显然是武术界中。
谷剑秋若有所思,四下环顾、
他发觉看台上有不少人神色严肃,与癫狂热烈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或者双手抱肩,或者闭目养神,三三两两散在看台的各处,呼吸之间的心电波动异于常人,显然是练家子。
谷剑秋低头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难言的笑意。
擂台上,比特犬两次受挫,也不再贸然进攻,而是盯着胡师傅缓缓踱步。胡师傅似有所觉,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齿锯残缺的链锯刀,主动冲向了杀人比特犬,不料比特犬左右腾挪,根本不和他硬碰硬。
“这个畜生真是成精啦。”
汤姆也倒抽一口凉气,他不是什么心电高手,但也不至于看不清楚局势,这条杀人比特,分明是等着胡师傅自己流血过多,没了力气再去结果对方的性命。
果不其然,虽然时间的推移,胡师傅的脚步越发凌乱,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他几次沉重的挥砍都被杀人比特险而又险地避开,终于在又一次削砍比特犬的脖颈被闪开后,失去理智的胡师傅居然将手中的链锯刀掷出,虽然,飞旋的齿刃擦伤了比特犬的脖子,可胡师傅两手空空,失去了武器的庇护。
是故意的,在卖破绽。
谷剑秋下判断的同时,比特犬已经按捺不住嗜血的本能,短小凶悍的四爪伏地猛扑,失去武器的胡师傅避无可避,被比特犬咬中手臂。合金牙齿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千锤百炼的肌肉和骨骼,前排的几个观众甚至能听到两排牙齿合拢撞击的脆声,血浆从犬牙两边爆开,有些看客抽着冷气往后缩脖子,双眼却瞪得很大。
胡师傅高大的身体再次被比特犬扑倒,一人一狗滚成一团,场面十分混乱。
嗜血的猛兽拖拽着男人,喉咙间甜腻的人血更激发了比特犬的凶性,喉间不时发出兴奋的呜咽,只是不知怎地,比特犬的呜声越发低沉,直到最后居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胡师傅穿着粗气,拔出伸出比特犬眼眶里的手指,挣扎着起身,手上黏腻的血浆缓缓滑落。
“好一招韦陀抱面呐。”
前排老人叹息着,因为场面太过血腥和难堪,他实在也生不出什么赞叹的情绪。
贵宾席中的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但还能保持脸上不发作,他盯着台上胸膛起伏的胡师傅,打了个响指。
经理满脸是汗地把脸凑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佛老大。我真的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输的。”
“弄趴不润。我这个人讲道理,不是你的问题。”被称作佛老大的男人摆摆手,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下台之后,带胡万生来见我,他不想输给狗是吧,我叫他连狗也做不成。”
嘈杂的台上,一个面皮白净,顶着黑眼圈,好像好几天没睡觉的年轻人搔着头发:“不是说佛皮叫他输么?我们可是在帮他,现在我们这戏还怎么演?”
“他是个武术家,在江宁有徒弟,有武馆,拉不下脸可以理解。”
身边的人低声回答。
“算啦。硬着头皮上吧。”
年轻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脚踹在前面的椅子上,大喝一声:“肏你妈的,假赛坑老子!”
就在年轻人话音落地的同时,场馆各处一直冷眼旁观,甚至闭目养神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一名壮汉硬生生拔下了焊死的铁椅,飞扔向了贵宾席,就砸在佛皮的身边,引起女侍的尖叫。
也不知道是谁使坏,掷出两枚铁弹子,击碎了天花板上一枚贵重的悬灯,狗场里顿时阴暗了许多。
“假赛!”
“逸园狗场假赛!”
开始只有零星的人喊,后来一些想浑水摸鱼的赌客也加入进来,但更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往隐蔽的角落靠,或者干脆逃离了会场。
“剑秋,快趴下!”
汤姆算够意思,这时候还试图拉伙计一把,可谷剑秋已经找不到人了,他喊了两遍没人回应,只能自己抱着头,伏身往外走。
“册那,找死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摆出凶相,他把手上的电棍按键开到最大,噼里啪啦的电流在棍子顶端闪烁,他用放电这头指着壮汉,向平常驱赶病痛的乞丐和乡下汉一样逼近。
打手们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把这些闹事的人当成了混混无赖,直到壮汉狞笑着手里的电棍拧弯,然后用一记最纯正不过的三皇炮架把一名重达一百八十斤的打手打得倒飞出去五六米,贵宾席上的佛皮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此刻的地下一层一片大乱,这些闹事的人有备而来,只佩戴了短棍和臂铠一类的动能兵器,有些人甚至是徒手来的,他们随手拔下焊死的铁椅子,一抡一个,把狗场的打手们打倒在地。并一点一点朝狗场核心的贵宾席涌动。
佛皮不见慌乱,甚至嗜血地舔了舔嘴唇。他解开花纹领带和名贵的西装,随手盖在了脚下,正抱头蜷缩瑟瑟发抖的经理后脑勺上,快步迎向了正冲他走来,杀气腾腾的徒手壮汉。
两人越走越快,几乎是撞在了一起!
壮汉一个趔趄,噔噔连退几步,脸上露出讶色。
佛皮依旧快步走向壮汉。两人拳来脚往,都是分毫不退!壮汉一手三皇炮锤刚猛沉稳,隐有大家风采,佛皮却没甚跟脚,只凭着身体强壮,硬挨壮汉一记当头的劈山炮,一拳反击在壮汉额的肩膀上,壮汉再次承受不住,止不住的后退。
旁边有人察觉到壮汉不敌,操一枚短棍从侧翼击向佛皮后脑,不料被佛皮反手拳背,后发先至,重拳锤在那人脸上,沉闷的肉声好比一场小型爆炸,连同那人脸上的汗水和头发被一同炸成粉末的雾状!
那人昏死倒地,手上的短棍被佛皮一脚尖掂了起来。
佛皮显然不会用,随意摆弄了几下,居然把短棍扔到了壮汉脚下,然后指了指对方,又攥了攥拳头,示意对方可以用动能兵器,自己依旧徒手。
壮汉咽了口唾沫,一时进退两难。
“打不过就让开点,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你们这帮武术家真是……”
憔悴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一枚紫光环绕他的手腕旋转,看上去颇为新异。直到年轻人用手握住紫光,才能看清是一枚紫背白刃的匕首,刀背上有“化隆造”三个海棠方块字。
壮汉好奇地看了几眼年轻人的武器,这是一把奇导体战术匕首,材料主体名为“筋斗”,被心电覆盖后,“筋斗”会呈现出反重力的特性。是太空飞船,即大型神机的主要制造材料。
在古代,人类的母星上有许多“筋斗”矿石,尤其分布在海棠和现在东海棠的土地上,这让古海棠人和古蔷薇人成为最早探索宇宙的人类族群。直到人类的脚步已经迈出太阳系,学者们才发现,“筋斗”矿石在宇宙中,属于非常稀有的矿脉。
近一百年和天人接触后,更是发现,大部分天人的原生星球根本不存在这种矿石,这使得他们探索宇宙格外艰难……
时至今日,“筋斗”矿石在人类族群也已经非常罕见,几乎和黄金等价。
传说古海棠的武学中有必须要用到“筋斗”矿石才能练成的武学,其名“飞剑”。但是壮汉也只是听师傅说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
年轻人凭借腕力叫匕首在自己手上旋转,玩世不恭地说道:“佛皮是吧?我刚来江宁的时候听过你的名字,听说你被一个矿工打的屁滚尿流,我以为你不怎么样,没想到有两下子。”
佛皮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似乎被年轻人的话戳中痛处,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颤抖:“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也想当个死人么?”
没等佛皮的话没说完,年轻人手中的战术匕首化成一枚紫光只取他的眉心。
佛皮脸往后仰。
一击辄中。
可超越年轻人想象地是,佛皮整个人突然暴起冲来,一记侧踢袭向年轻人脸部,年轻人下意识伸出手臂格挡,只一击他的手骨便被踢到变形,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紫色匕首被佛皮张嘴咬住,却仍旧颤抖挣扎,佛皮咬紧牙关,居然试图把匕首咬断!
可他憋红了脸,匕首却分毫不受影响,佛皮只得吐出匕首,那匕首还问落地,便直勾勾向年轻人的手腕飞去。
壮汉伸手把年轻人扶起来,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对手,我们还是一起上吧。”
年轻人有些不服气,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哨声大作,是警哨的声音。
哨声一响,正在打砸和痛殴打手的武术家们面色一沉,彼此连招呼也没打,二话没说轰然而散。
“快走!”
壮汉没丝毫犹豫,也顾不上年轻人了,转头就走!
“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这撒野。”
佛皮咬牙切齿:“逸园狗场有水师提督常仑的股份,你们也敢来闹事?统统抓起来枪毙!”
“水师提督……”
年轻人冷笑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勃塞宁爆弹手枪,对准佛皮的脑袋扣动扳机,直至清空弹夹!
十发子弹一发不剩,全部轰在了佛皮的身上,有一枚打在了佛皮的脸上,右手臂中了两枚,大腿中了两枚,躯干中了五枚,尤其躯干的五发子弹,把佛皮的胸口炸成了挤在一起的四个血洞,有一枚子弹是从血洞中间直接穿出去了。
“去你妈的水师提督。”
年轻人收起滚烫的枪口,转身就走。
可突然劲风从脑后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脑袋就被一只手抓住,猛砸向地面,直接失去了意识。
佛皮的脸上镶嵌着一枚子弹,皮肉被炸成虚无,露出金属的骨架和猩红的电子复眼,身上的洞没流太多血,有些心釉覆盖的电路冒出蓝色的火花。
佛皮被炸的只剩支架的右手上伸出一截利刃,对准年轻人的脖子,可犹豫了一会儿,佛皮并没有下手。
“阿祖。”
佛皮冷峻的声音传来,经理人急忙跑过来。
“红帽子就要进来了,你来收拾。”
“知道,知道。”
经理人连连点头。
忽然,佛皮似有所感,他抬起了头。
谷剑秋在最高最远的看台上俯视着佛皮,完全没有避讳的想法,眼神深的如同一汪古井。
佛皮歪着脑袋,总觉着这个赌客有些眼熟,但也没在意,只是咧开嘴唇,冲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