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国的情况,你还敢往楚国跑?”
墩子一边喝酒,一边打量少年。
少年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局促道:“就是因为两国关系紧张,我才跟随爸妈铤而走险,想过来挣点大钱。”
墩子点了点头:“你这么想也对,富贵险中求嘛,现在不管做什么买卖,价格上都要高些,运气好的话,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
少年憨憨笑着:“可惜运气不好,跟父母走散了不说,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呵。”见少年还能笑得出来,墩子不禁愕然,“你倒是挺乐观。”
说着,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墩子见状,疑惑道:“大哥,您怎么光喝酒不吃菜?”
“这不是想着给你多留点吗?”墩子笑道。
少年愣住,夹菜也不是,扒饭也不是。
“逗你玩的,大鱼大肉天天都有,我早就腻味了,倒是这酒,明明味道大差不差,却怎么喝都不觉得够。”墩子感叹道。
少年若有所思。
想了片刻,试探道:“会不会是因为心有所想,所以才会觉得不够?”
墩子闻言,哑然失笑:“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是值得回味。”
顿了顿,墩子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力日。”少年老实答道。
墩子一拱手:“别人都叫我墩子,你叫我墩子哥吧。”
力日露出纯真笑容,抱拳回礼:“墩子哥,喝酒的时候别想难过的事情,不然酒会变味的。”
墩子只觉这少年虽然憨厚。
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意思。
于是便递了个杯子过去。
“有些事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但是如果能跟朋友畅饮,倒是可以先放在一边,来,陪墩子哥喝点。”
少年略显羞涩的接过酒杯。
等对方给自己把酒满上后。
他这才道:“墩子哥,我酒量不好,不能畅饮,只能小酌。”
墩子哈哈一笑:“没事,喝小口一点,正好给我省几个酒钱。”
酒过数巡,酒坛见底。
奈何谁都没醉。
墩子又要招手叫来小厮。
却被少年拦住:“墩子哥,不喝了,喝多了误事。”
“误事?”墩子咧了咧嘴,“整天混吃等死,能误什么事?”
少年却坚持得很彻底,说什么都不愿再来一壶。
墩子没辙,只好盛了碗米饭,准备把盘子里剩下的吃食打扫干净。
少年不知是没吃饱,还是觉得不礼貌。
已经连干三大碗的他,又盛了半碗。
接着用菜叶将盘子里的油水撸了个干净。
“你这饭量,普通人还真就养不起,如今跟父母失去了联系,以后怎么办?总不至于饿死在街上吧?”墩子担忧道。
少年面色微红,解释道:“我身上有的是力气,做做苦力什么的,应该能够糊口。”
墩子歪头望着少年腰上的宝剑,提议道:“你应该会点功夫吧?我认识一些人,专门给人押镖,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少年摸着腰上的宝剑:“这把剑还未见过血,自己都不见得能够保护,又凭什么去保护别人,算了,我还是干点力气活为好。”
墩子没辙,便没有再劝。
吃饱饭后。
墩子领着少年出了酒肆。
“今天晚上有没有住的地方?”墩子询问道。
少年摇头:“楚国的冬天不算太冷,地为床天为被,哪里都可以睡。”
墩子无奈笑笑:“行吧,祝你早日找到一份合适的活计,那之前要是饿肚子,随时来找我。”
少年点头表示感激,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墩子招招手,便打算回家。
“嘶!”少年突然打了个冷颤。
墩子回头:“怎么了?”
少年羞涩道:“今天好像特别冷,墩子哥,您要是不介意,可不可以收留小弟一晚?能遮风挡雨就好。”
墩子笑道:“你啊,还是脸皮子薄,非得卖关子。”
少年紧了紧袍子,快步跟上。
“墩子哥。”
“怎么了?”
“您是巡夜人吧?”
“是啊。”
“我一看就是,只有巡夜人才会像你这般威风!”
“省省,你拍马屁的功夫很僵硬。”
“没有拍马屁,我听爹娘说,巡夜人才是大楚真正的长城,这样的人难道不威风?”
“哎,那都是以前了,听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如今的北长城,已不同往日,里面啊,全是蛀虫。”
“啊?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不写完,走不掉,也逃不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直到进入了一条特别不起眼的巷子。
乌弥的雪没有下到北长城来。
但是夜晚依然很冷。
尤其是在这种狭窄的巷子里。
寒风宛如一把把利刃穿堂而过。
忽地。
墩子拉住了少年。
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利刃。
“力日,今天恐怕不能收留你了,这么着,明天晚上,我再请你吃饭如何?”
少年没有回答。
他默默站在墩子身侧,宛如一樽沉默的雕像。
墩子还想再劝,可已然来不及了。
那数把他再熟悉不过的环首刀,赫然来到了三丈外。
“哟,我还以为你醉死在酒肆了呢,没想到跟乌弥人混在了一处。”
当前一人脸盘子大的像张饼。
正是刚才在酒肆里阴阳怪气的巡夜人。
不等墩子回答,他又继续道:“墩子,不是哥几个非要难为你,实在是现在形势所逼,弟兄们神经绷得紧,若是不找点事情做做,很容易把人逼疯。”
他一说完,身边众人便哈哈大笑。
“牛哥,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翟厚的人,说破天那也是外人,这种人就算是弄死了,上面也不会查,别跟他废话。”有一人高声道。
大脸汉子耍了个刀花:“我就是假装跟他客气客气而已,就凭他在酒肆里跟我说话的态度,今晚他就活不了!”
狭窄的巷子里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
望着渐渐逼近的巡夜人。
墩子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就因为自己以前跟着翟厚,被欺负霸凌的情形又何止一次。
然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人胆敢对自己动刀子。
“牛大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杀害同僚什么罪,你们会不清楚?”
墩子把手搭在刀柄上,手心里满是冷汗。
“去你娘的,你那些弟兄死的还少了?吓唬老子,你也配?而且,你不知道老子最痛恨别人叫我的大名?”
牛大饼啐了一口,领着众人便冲了过来。
“力日,你走!”
墩子知道情况不妙,抽刀便要冲过去,打算为无依无靠的少年郎争取逃跑时间。
哪知突然有一道人影比他还快。
呼的一声,宛如疾风拂过。
“力日,不...”
话未说完,他便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见。
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出剑若惊鸿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