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县令看着桌上那足足有他两个拳头大的金锭,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这世上莫非真有神仙?!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其实并不信鬼神之说。
那个充满神鬼之说的告示,只是他觉得对这些愚昧的百姓来说,鬼神之说是最有用的。
可如今,看着这悄然出现的大块金锭,他不由地信了那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
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老天都在看着,袁县令不由地心中警醒,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一个为民做主的清廉好官。
另一边,招娣这个施展了“天罚”之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知道这些女婴虽然活了下来,但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但不管如何,先活下来就好。
现在的她还不够强大,无法带走这么多婴儿。
但她会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尽快来接走这些不受待见的女孩子们。
***
袁县令决定当个好官,清查县衙中堆积的陈年旧案。
很快,去周边村庄传达“禁止溺女”消息的衙役汇报,杨家村全村死绝了。
一个村死绝了,这无疑是大事,袁县令自然是要好好调查。
可上任县令根本就没有记录杨家村村民曾经前来报官称遭了劫匪的事。
所以查到最后也只能查出个,因为粮食欠缺被冻饿而死的结果。
袁县令对此非常痛心,从前“路有冻死骨”对他只是书本上的一句话。
如今,他才切实体会到这其中的惨烈。
于是他上奏朝廷,请求减免本地百姓的税收。
招娣看出来他是个肯做实事的好官。
洗劫杨家村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再做了。
毕竟她们如今还羽翼未丰,不可暴露自己。
好在,她们想要人也有非常安全的办法——花钱买。
如今山寨人多了,她们一合计,干脆直接假扮起了买人的牙行。
还是先只买十岁以上的女孩,不仅因为她们最缺这个年纪的伙伴。
更因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面临着随时会被家人“嫁”出去的危险。
就算运气好一点能嫁个年纪相仿的,可才十二三岁的女孩都还没有发育好,哪里就能进行生育了呢?
运气差的,更是会被嫁给傻子或三十多岁还未娶上媳妇的老光棍。
又或者是嫁给妻子死了的鳏夫,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可过去便要当后妈,给给对方照顾孩子。
将周边的村庄都走了一遍后,山寨中的成员又添几十。
都是有着同样经历的女孩子们,几句话一说很快便惹得新来的女孩子们泪水涟涟。
没用多久便接受了如今的情况。
当然,对她们来说不接受也没用,毕竟她们都已经被家人卖给对方了。
还好,命运总算对她们仁慈了一次。
姐姐妹妹们在一处抱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过去的伤疤终于慢慢愈合。
虽然招娣知道,她们仍需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创伤。
但不管如何,日子总是一日好过一日。
大家很少再说起过去的事情,更多是憧憬未来。
那一双双曾经麻木黯淡地眼睛中也不再是一片空洞,而是亮亮的充满光芒,那光芒的名字叫做希望。
人生在世也许有很多磨难很多不顺意,但只要眼中还有希望,一切就都还值得。
***
黄昏时分。
刚过豆蔻年华,一脸稚气未脱的新娘哭哑了嗓子,却引不起围观者的一点同情心。
她即将被嫁给村中的田大地主,成为这位年近六十的地主老爷的第四位续弦夫人。
新娘的娘亲看起来哭得很伤心,但却也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哭而已。
最终,新娘被堵住嘴盖上盖头,五花大绑着塞进花轿,一路吹吹打打上了路。
唢呐吹出喜庆的音乐,将轿中新娘压抑绝望的哭泣彻底盖过。
花轿晃晃悠悠行驶在乡间土路上,突然迎面也走过来一队同样吹吹打打的新娘队伍。
只是仔细一看那抬轿的竟也都是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年轻女子。
“姑娘,你可是不愿意嫁?”突然那些一直低着头抬轿的女人们抬起头直勾勾看过来,齐声问道。
一阵风吹起她们脸上的盖头,那盖头下的面容似乎全是骷髅。
但一切只是瞬息功夫,只一瞬盖头又重新落了回去,让人疑心是否自己看错了。
这场面实在有几分诡异,对面的轿夫和吹打之人们皆是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轿中的新娘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句话她听见了。
对于绝望的她来说此时出现的任何人都可以被她当成救命稻草。
不顾四肢皆被捆住,她拼命用身子和头去撞轿壁。
“看来新娘不愿意呢……”伴随着对方轿中传出这句话,之后一阵妖风起,他们便都失去了意识。
等他们再醒来时,已是夜幕降临,昏暗月光下,头顶盘旋飞过几只乌鸦,发出瘆人的怪叫声。
……
袁县令看着书案上呈上来的关于“鬼新娘”的案子,感觉到了压力。
最近县中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这种新娘被妖怪抓走的案件。
虽然亲历者很多,但却就只会说有鬼有鬼,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而关于“山鬼娶亲”的恐怖故事更是很快便传遍了县城和周边村庄,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了这样的故事。
一时间,民间都不敢有嫁娶行为了。
婚丧嫁娶对百姓来说是头等大事,所以此事必须要尽快处理好。
好在,查起来并不难,他很快便找到了数起案件的共同点——被抢走的新娘皆非正常婚嫁。
新娘在婚前哭闹不止,甚至还有寻死的。
最后上花轿时也几乎都是绑了塞进去的。
这不由得令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的弃婴塔事件。
似是日有所思,他晚上做了一场梦,梦见了那几个失踪的女孩被捆上轿的凄惨模样。
次日当他醒来时,顿时一惊,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
自己床前竟挂了数件染血的嫁衣。
仔细查看后,发现每件血嫁衣背后都写着一行血字。
-王迎娣,年十三,死于十六岁,死因:被脾气残暴的丈夫踢断肋骨窒息死亡。
-赵求男,年十五,死于十五岁,死因:冲喜的丈夫死亡,被婆家逼迫自尽。
-李二丫,年十三,死于十四岁,死因:难产。
-张保男,年十五,死于十八岁,死因:被赌鬼丈夫卖入青楼,不堪受辱自尽。
……
袁县令看得浑身汗毛直立。
这几个名字他不陌生,正是这些日子失踪的新娘们。
明明她们才刚刚失踪,但这些血字却写出了几年后她们的死因。
联想想到之前弃婴塔地案子,袁县令一下便明白了这些“新娘”为何失踪。
也明白了这些血嫁衣的出现在他房中,是希望他做些什么。
这些失踪新娘的案子不必破了。
找回这回新娘做什么呢?以父母官之名将她们送上死路吗?
何况,此人这等手段,就算不是神仙,应当也是有大神通之人。
自己区区一个县令怕是没有本事抓住对方。
如今,他最该做的,还是履行父母官之职,以官府名义下禁令,从根源上杜绝此等强娶强嫁之事。
如此,便不会再有新娘被掳……
不,应该是不会再有新娘需要被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