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多次与张翰之间的接触,楚逸发现了他的一个习惯。
无论任何事情,张翰都喜欢优先全盘考虑,将己方、对方,乃至可能出现的第三方所有利益相关的优势、劣势,各种可能影响到局势发展的情况都计算进去,最后再给出结论。
而这一次,显然也不里外。
对张翰所展现出的态度十分满意,楚逸淡淡的品了一口清茶,说道:“详细说说吧。”
张翰略作停顿,缓缓说道:“就目前而言,吕儒晦已达到其近十年来最为虚弱之际。”
“而这,也是因为他最初对待太上皇您的策略本就有问题。”
“若是他一开始便不选择妥协,那么也不会被您一步步的蛀蚀掉手中权利,就好似那温水中的青蛙,在根本就没察觉到危机的时候,实则已泥足深陷。”
“在朝堂之内,吕儒晦所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他个人,而是以丞相府为首的整个文官集团整体的利益。”
“他看似权利无损,但没被太上皇您夺取掉一部分的权利,他下面的这些人便会损失一分。”
“人皆有私心,一次两次尚可,吕儒晦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弥补,但次数多了,不满的种子必会种下,日积月累,种子生根、发芽,终会彻底爆发。”
“吕儒晦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已改变了策略,选择与太上皇您直接对抗。”
“可因为他已错失了最佳时机,所以他无法如愿的将您压制,仅能以他这数十载所积蓄的底蕴,与您保持在一个僵持状态。”
“而随着犬戎人的到来,这一切再次发生了改变。”
“若没有安谷泰的出现,没有楚河在金銮殿上那一幕,吕儒晦也许依旧会选择徐徐图之,以大势为凭,通过时间慢慢的从太上皇您手中再将权利夺回,直至将您彻底架空。”
“不过现在……”
摇了摇头,张翰并未继续,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
因为最初的轻视,使得吕儒晦错失了太多的机会,现在的他已无法再凭一己之力,彻底架空楚逸了!
楚逸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那现在本皇打算主动出击,你认为以怎样的方式才最稳妥?”
前面说了那么多,仅仅只是阐述了楚逸复起之后,吕儒晦逐步失去权势的一个阐述,但并未说出要如何应对。
楚逸对张翰的总结很满意,不过他要的,还是一个建议!
张翰抬首,神色平静的看着楚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陛下殡天,新君复位!”
短短的八个字,却足以震慑天地。
饶是以楚逸的沉稳,在听到这八个字以后,眉头也是不受控制的一跳。
这句话,任何一个人将他说出口,那都是谋逆之罪,足可诛灭九族。
不过,在这凉宫正殿内,在这极为安静、诡谲的气氛下,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就好似应该如此。
下方的张翰,好似完全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依旧神色淡然的继续道:“今,太上皇已占人和之利,地利之优,所欠缺着,唯天时也。”
“这个天时,正是陛下殡天,唯有陛下殡天,太上皇您的复位之路才会畅通无阻。”
“只要太上皇您可重新复位,君临天下,那么必可借其大势,一举铲除吕儒晦。”
“而在这种绝境之下,吕儒晦的选择,也仅剩一种!”
楚逸神色淡漠的吐出了两个字:“造反。”
张翰躬身道:“太上皇圣明。”
“贼分几种,小则为盗,中则为聚,而大则为窃。”
“窃之一字,有窃家者,窃国者。”
“而吕儒晦,则是窃天下之巨贼!”
“其无论能力、才情、野心,都可称之为当世翘楚,为达目地,甘愿隐忍数十载,更可见其心性。”
“故,若事不可为,他必然会不坐以待毙,造反将是他唯一,也是必然的选择。”
“即便出现那种情况,太上皇您手握天时、地利、人和,只要不主动出现巨大失误,也可稳坐钓鱼台,任凭风浪起伏而巍然不动。”
“不过……”说道这里,张翰微微一顿。
楚逸面无表情接上,淡漠的说道:“不过,在铲除了吕儒晦之后,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军方,也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吕家。”
张翰没明说,但其意所指者,正是如今备受恩宠的霍家。
尽管就目前而言,霍龙表现的十分恭顺,乃忠直臣子,但有一句话说的好,屁股决定了脑袋。
当你身处那个位置以后,很多事情,并非可以由自己的主观意念去决定,所需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
纵观历史,又有几个天生就是奸妄之臣的呢?
大多数人,都是为事实所迫,最终走上了那条不归路罢了。
虽然,霍龙大概率不会成为吕儒晦,但谁也不敢保证,霍家,不会变成下一个吕家。
有些话,身为臣子的张翰不好挑明,所以楚逸就需要帮他把这一番话说出来。
唯有如此,才能让后面的谈话顺利进行。
张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道:“随着吕儒晦等文官的崛起,军方已势微多年,军方的武将们苦权久矣,他们现在抱团拥护太上皇,所图者,便是这从龙之功,待太上皇您复位以后,可给予军方更多的权柄,让他们不必事事都受制于人。”
“若太上皇您依旧是太上皇,那您大可毫无顾虑的以此来拉拢军方将领。”
“可一旦您登基复位,那么就必须要对此制衡,文官要打压,但绝不能打死,武将需扶持,也绝不能太过。”
“这其中,您必须要把控好一个度,唯有如此,才可以平衡之道,掌皇权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