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长安令甘汤求见。”
楚逸闻言,眉头一挑。
他料想到来人可能是吕儒晦,或是其他的九卿高官,但他还真就没想到,这来的人竟然会是甘汤吗老狗。
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陈述之,楚逸忽然想起了他还有甘汤弟子的这层身份,顿时了然。
甘汤这分明就是担心自己的得意门生出事,才主动过来的。
“让他进来。”
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楚逸返回高阶,重新落座。
楚逸一走,陈述之压力顿减。
他像是溺水刚刚获救一般,大口大口,贪婪无比的喘着粗气,仿佛少呼吸一下就在没有机会了一样。
可当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以后,这才发觉,自己的背脊都已被汗水浸透。
凑巧,大开的殿门外,一阵冷风袭来,冻的他周身颤栗不止。
这一刻,陈述之才发觉楚逸的恐怖,心中对他的敬畏比之前要增添了无数分。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甘汤老迈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多了一道疤痕且枯瘦的老脸,看起来狰狞无比。
“臣,甘汤,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年!”
甘汤的叩拜,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任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楚逸神色淡漠:“平身。”
甘汤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陈述之,还有那被汗水浸透的官府,心中暗道自己来对了。
他拱手道:“启禀太上皇!”
“臣此来,只为汇报有关百里奕一案。”
“臣以为,此案尚有疑点,不可不查!”
听到这话,陈述之懵了。
之前不是说好,一起设套坑百里奕的吗?
这什么情况?自己把事干完了,也主动来凉宫抗雷了,怎么老师还突然反水,给他卖了?
合着闹了半天,最后要搞的不是百里奕,而是他?
陈述之整个人都傻了。
但他却并未留意到,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楚逸的神情却严肃了许多。
轻敲了两下桌面,楚逸沉声道:“甘大人说说吧,疑点从何而来?”
面对楚逸,甘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玩那些有得没得。
只因为,这里是太上皇的凉宫,而非金銮殿。
在这里,自己代表的是文官集团与凉宫私谈,而非朝廷之上冠冕堂皇的官面说辞。
既是私谈,那边是利益的交换,是一种博弈的手段。
其必朝堂上虚假的那一套,要更加的直接,更加的惨烈。
“疑点,在凉宫!”
甘汤的第一句话,就让楚逸笑出了声。
“本皇的凉宫?有点意思,继续说。”
甘汤继续说道:“太上皇理应知晓,此事可办可不办,毕竟百里大人所犯之按,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最终如何,还是要看太上皇您的意思。”
见甘汤直接将掩羞布挑开,楚逸冷笑道:“好一个可大可小,可办可不办。”
“若是按甘大人的意思,便是你犯了错,也可按小事处理而无罪了?”
楚逸与甘汤虽只短短的交谈了两句,一旁的陈述之便已知晓,刚刚是他想错了。
但他却不理解,谈判可以这么直接的吗?
不是都要一点点的放出底牌,然后再相互试探、博弈的吗?
这怎么……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吧!
陈述之如何做想,并不能影响到甘汤。
他声音低沉且缓慢的说道:“臣虽老迈,但仍一心为国,还望太上皇开恩,准臣官复原职!”
这,才是甘汤真正的目地。
见对方直接抛出了底牌,楚逸双眼一凝:“甘大人这算盘打的到是响。”
“用一个太仓令,换一个众大夫之首的上大夫?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甘汤面色平静,徐徐说道:“若此番纯属误会,那便可证明,百里大人乃一能吏,无论是其自身能力,还是品性,皆为上佳,臣愿保举百里大人为治粟内史。”
“一个历经磨难危机,被太上皇救于水火的治粟内史,其必会为您效死尔。”
上大夫之位,交换九卿之一,主管钱粮财政的治粟内史。
这,正是甘汤,或者说吕儒晦他们给出的筹码。
楚逸并未回答,只是默默的敲击着桌面。
甘汤也不再开口,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楚逸给出答复。
险些被吓死的陈述之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极为小心,生怕引起两位大佬的关注。
不知过了多久。
就当陈述之感觉自己快绷不住的时候,楚逸的声音缓缓传来。
“本皇倦了,你们退下吧。”
甘汤躬身叩礼:“臣,告退。”
陈述之见状,连忙有样学样。
待从凉宫大殿离去,早就憋不住的陈述之连忙拉住甘汤:“老师,这……这就完事了?”
“太上皇他到底答应老师您官复原职,还是没答应啊?”
甘汤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陈述之瞪大了双眼,眼中写满错愕。
甘汤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凉宫大殿,声音低沉:“但他也同样没拒绝。”
“如此,便了证明,这件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此前老夫也曾与左相几人商议过,这件事本就是为敲打太上皇而般。”
“若他肯让老夫官复原职,那么皆大欢喜。”
“若他不肯,那也就只能除掉百里奕,断其一臂了。”
说着,甘汤的表情逐渐狰狞,语气也变得越发冰冷:“朝廷,固然是大夏的朝廷,但也同样是咱们的朝廷,凉宫必须要认清这一点。”
“你且回去,这几日什么都不用作,安心的在家等着。”
“若老夫所料不错,不出两日,凉宫必会给出回复。”
“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你我,也不在左相,而在凉宫!”
对学生交代完毕,甘汤再次恢复了老态龙钟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
看着甘汤那佝偻的背影。
呆滞在原地的陈述之却感觉,自己的老师,在这一刻显得无比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