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巽与阿波拜别乾隆帝,就跟着粘杆处一侍卫何勇到了万春园旁侧处太医院行馆,那侍卫何勇曾在东昌府时跟着当时的宝亲王巡查山东,知道这两位少年的医道不凡,曾经救过当今皇上与和亲王的性命,又见叶巽、阿波提升如此之快,这么年幼就已是二品武官大员,日后想必更加飞黄腾达前程不可限量,他也就着意奉承结纳,对于图里海案情就知无不言,说得倍加详细,唯恐留下疏漏之处,惹两位少年新贵不快。
据何勇讲,十日前,大内副总管带两名属下去紫竹林附近调查三日前宝亲王车驾被围攻案,到紫竹林时,图里海突对属下说身体内急,然后图里海就去了紫竹林内方便,结果从此不见了踪影,直到天色已晚,他两名属下刘一会与万福才知不妙,忙赶回大内回报,但大内竟无人曾见图里海踪影。
到第二日,骁骑营曾重点派人到紫竹林四处搜索,但也没有发现图里海踪迹,到了第三日,突然有一家住万泉河口的渔民让当地公差陪着来宫中报信。那渔民说在捕鱼时从河里救起一人,伤者出水时紧抱一根树枝,口鼻间尚有气息,但就是一直昏睡不醒。
据太医院医官诊察,那伤者后背有道深逾一寸的刺伤,小腿上有处红伤。渔民见这人衣饰不凡,翻了一下这人身上,才发现“大内侍卫副总管”黄铜腰牌,惊惶之下,忙找了当地官差前来报官。
宫里这些时日有些混乱,庄亲王兼管大内,但时值雍正帝驾崩,宫里要忙着为先帝治丧与新皇登基的事务,宫里这时节都忙得团团乱转。骁骑营就把图里海送到了太医院救治,但图里海一连数日高烧不断,昏迷中呓语含混不清,太医院一连救治数日俱毫无明显成效。
太医院本想请墨家巨子郑逸夫妇出手救治图里海,谁知郑逸夫妇一连数日被困在圆明园照应新皇病体,须臾不得离开圆明园。
直到昨晚,乾隆帝病情大有起色,郑逸夫妇才有机会脱身,太医院刘院使闻报,本想贲夜去请,但想到郑逸夫妇在宫中连日劳累,才延宕至今日。
刘院使今日想派人去请郑逸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太医院待召医官郑兰博和叶巽到了,刘院使知道这两人是巨子郑逸子弟,传说二人曾联手在东昌府救过宝亲王与和亲王,但刘院使总觉得这些少年弟子不过托了父辈名头行医罢了!一个少年能有多大本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皇上既然让他们过来行医,只好拉着面皮前来接应。
阿波巽儿两人被太医院王吏目引到医舍,只见图里海面色红肿地被放在病榻上,房舍内冷气袭人,他身侧床下都放置着冰块,阿波伸手摸了下图里海滚烫的额头,又为他号了下脉搏,又细细查看了一下图里海伤口。然后不由地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师兄!这图大人应是被刺伤,但根据他脉象,又不全是受伤溺水脉象!”阿波把银白小辫子往脖子上甩了甩对巽儿说道,他接着又重新诊察了一次图里海双手脉搏,然后望着阿波肯定地点了点头。
巽儿望着侧躺在病榻上图里海心中一动,对王吏目与阿波说:“咱们再仔细检查一下图副大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情!”说着示意二人把图里海翻过身来。
王吏目说:“图大人身上伤情只有两处,后背偏肩胛下有处穿刺伤,左小腿有处轻微挫伤红肿,两处伤口都没有使用毒物迹象!”
刘院使轻手轻脚走进来,对阿波巽儿略微点头示意,淡然说道:“两位都是郑先生高足子弟,能找出图总管身上病因吗?”
叶巽看了一眼眼前这鬓发灰白的医界名宿,微微一笑回道:“我和师弟刚到,正在诊察病人!刘院使掌理太医院,是大清医界泰山北斗,想必已诊察过多次,可有啥发现?”
刘院使面色微红,叹口气道:“图副总管后背与小腿有两处外伤,脉象紊乱,有时全身高热,有时右半身火烧,左半身冰凉,这种体征还真是罕见!”
叶巽听了心里一动,对王吏目与阿波说:“咱们一起用力,把图大人翻过身来,剥掉他全身衣物,再细细查看一下他身体其他部位!”
王吏目疑惑不定地看了一下刘院使,刘院使点了点头,四人合力扒光了图里海衣物,把图里海沉重身躯翻到一侧,只听图里海口中呓语不断,昏迷中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刘院使插话道:“这图大人到了太医院,呓语不断,也不知说的是啥!”巽儿听了心有所动,又推了一下图里海后背,只听图里海口中又嘟哝了两句,依然高烧昏迷不醒。
叶巽突然脸色微变,细细查看图里海后背一处的轻微瘀青的皮肤,只见那处淤青淡淡的,有巴掌大小,就用力在发青处用掌根轻轻按了按,只听图里海昏迷中轻哼出声,叶巽看了一眼阿波点头示意。
阿波点头问道:“师兄,这里可能也是一处伤痕?”
叶巽点了点头,刘院使似有所悟,以赞许眼光看了一下眼前少年,但仍然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两位大人确信这不是落水后的瘀青吗?”
叶巽郑重点了点头:“可确信应是被阴柔掌力形成内伤,并非普通剐蹭撞击!刘院使如若不信,可用力按压一下这轻微瘀青部位,伤者虽已昏迷,按压之下但他仍疼痛异常,此所以他呻吟出声!”
王吏目听了也用指端按压了一下图里海后背瘀青部位,只听图里海接着呻吟了一声,接着嘟哝了几句。
阿波听了煞然变色,接口道:“可以确信这图大人还曾被阴柔掌力所伤!唯恐他内伤严重,我先写下一纸治疗红伤的方子,但我觉的图大人这处掌伤虽外观不太明显,但这掌力已伤及五脏六腑与身体经脉,所以才脉象紊乱、阴阳失和、冷热不定。不知刘院使有何高见呀?我和师兄受皇上指派协助诊察病人,是要把医案回复皇上的!”
刘院使听了面色一变,方才觉得阿波巽儿过于年幼,不免言语间对眼前两少年有些轻慢,谁知道人家行家出手,体察入微,诊察头头是道,片刻工夫就发现了新伤情病因!此刻他再也不敢轻慢眼前这两少年,不由心中暗暗敬服!
刘院使尴尬说道:“两位医官大人神仙手段,出神入化,刘某佩服!但治疗内功造成的内伤实非太医院众人所长,还是请两位医官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叶巽一边动手书写医案一边说:“图大人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他身上牵扯重大疑案线索,我们有两方案,一个方案是药物调理与针灸砭石同时内外施治,但是唯恐效用稍慢;另一方案就是调集内家高手固本培元修复身体内伤,同时兼施内外兼治之法,但目前我们却必须寻找一位与凶手内功心法相反的高手来行功治疗,但从哪里去找这样一位内功高手哪?”
刘院使一听头都大了,张口结舌问道:“两位大人,这武道修为领域本非我太医院众人所长,不知道到哪里去请何人来使用内功行功施治哪?”
阿波眼珠一转,对刘院使道:“刘大人,我们先开出医方,先用药物调理与针灸砭石同时内外施治的法子加以治疗,先求减轻病情,降低危险病势,然后我们再禀明皇上寻找合适内功高手,你看如何?”
刘院使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几个人又一起斟酌医案,具折回报乾隆帝示下。
阿波与巽儿为图里海诊查完毕,就辞别刘院使出了太医院行馆,两人上了马,叶巽看了看阿波说:“师弟!这图里海伤情有些古怪,他后背那处淤青细看起来就是一个淡淡掌印,他是从水里救上来的,他受了内伤与刺伤,再在冰凉的河水里冲泡良久,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呀!”
阿波点点头道:“有个蹊跷处,那图里海昏迷中胡话含混不清,但我感觉翻来覆去都有那么几个音,师兄,我心里真是捏着一把汗呀!”
叶巽面色一变,凑近阿波低声说:“师弟!你也听到了那几个字?”
阿波重重地点了点头,叶巽面色一正,低声说道:“咱们快回家!要出大事了!”
两人匆匆忙忙驱马回到晓园,到了门口把马缰绳往王三手里一丢,也不停留,两人就直直地奔向了后院。
锦园后却见阿美端着一竹簸箩从内院出来,伸手拦着了阿波:“哥哥,你和巽儿哥哥两个人到辽东游山玩水,回来也不给我捎带伴手礼物,有你们这样当哥哥的吗?”
两人面上一呆,蓦然间无言以对,阿波突然嬉皮笑脸说道:“你哥哥安然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要啥礼物!你有空闲多去陪小焕与姬丹晴姐姐!”阿美瞬间玉面一冷,使劲推了阿波一下。
巽儿心中一动忙对阿美说:“妹妹!别听阿波胡说!我们都为你准备了上好礼物!就当你出嫁时陪嫁好了!”说完从身上掏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珍让阿美观看。
阿美见了明眸闪亮,伸手接过去惊叹:“呀!真是漂亮!又大又圆,这是哪里来的珍珠!一定好贵重吧!”
巽儿却把珍珠从阿美手里又拿了回去,“嘿嘿”一笑,“暂时还不能送你!”
“巽哥哥!你骗人,这么好的珠子你是想送给芷蓝姐姐对不!”阿美撅起了嘴,白了巽儿一眼。
“好妹妹!你们都有份,这颗颗珠子散着无法送人,我和阿波花钱请大内工匠钻了孔,搭配成漂亮的珍珠项链,不更显华贵吗!”叶巽看了阿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态就耐心解释。
阿波顿时展颜一笑:“我知道你们都是疼我的,还是巽儿哥哥更有心!”说完转身要走,突然又转过身娇声说:“你们是去找阿爸吗?阿爸不在书房,在大堂里待客哪!”
两人闻听就转身去了大堂,只见郑逸正在大堂与蓝泰用茶,蓝泰见到两人进来,面带喜色站起身招呼,叶巽和蓝泰见过礼,给郑逸使了一眼色。
郑逸会意就举起茶碗对蓝泰说:“蓝大人既是至亲好友,就在府里好生住着,缺啥东西就安排宫管家置办!你刚到府里,找时间可让管家带你四下看看,切不要生分了!”说完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蓝泰忙起身告辞,说要去拜访几位旧时辽东同僚,郑逸忙叫过宫管家帮着蓝泰安排车马,把蓝泰送了出去。
“师父!出大事了!”叶巽走到郑逸跟前,接着低声耳语了一阵。
郑逸眼睛扫了一下门外低声道:“有个大禁忌!中秋夜上面两位俱遭遇行刺!我和你师娘直到昨日过午才从如意馆回到家里!你们马上请你师娘带芷蓝去栊翠庵里为你两位江杨两位叔叔与智蕴各奉上香烛,立个长生牌位!你们明白吗?办好速速回报!”
叶巽会意,与阿波对视一眼转身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