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流觞亭附近却是一片光辉璀璨。
青石小路沿途都挂满了灯盏,一路往流觞亭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那边虽说不上犹如白昼,但是在夜色中却越发显得璀璨夺目。
太华公主等人已经坐进了流觞亭里,亭外的湖面上有人专门搭起的舞台,此时已经有人在上面翩然起舞。
来参加宴会的女眷们,有的围在湖边,有的就靠在流觞亭外的回廊便欣赏着歌舞。另一边有曲水流觞之景,同样也有一群人在那边玩耍。
环绕流觞亭的偌大花园里,有猜灯谜,有各种博戏,投壶等等游戏,也有喷火,杂耍等各种表演。
甚至还有下人装成小贩的模样摆摊售卖各种小东西,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上元街市的热闹景象。
骆君摇先与宋琝沈红袖告别了,才带着秦凝和徐歆玉去了流觞亭里面。
亭子里只坐了三位公主,还有苏氏和两位看起来已经年过古稀的老夫人。骆君摇认识,这两位是成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定阳侯府老夫人。
定阳侯府早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原本的定阳侯世子商越又拒绝了继承爵位,将爵位让给并不十分出色的弟弟,准备过完年就离开上雍。定阳侯府肉眼可见地即将彻底衰落,皇室对定阳侯府一向宽厚,太华公主也不愿让人看轻了定阳侯府老夫人,这才请了她一起进来落座。
安成王妃照旧没有出席今晚的灯会,众人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意。
“见过王妃,见过两位郡主。”见骆君摇带着两个小郡主进来,三位贵妇连忙起身见礼。
“各位都是长辈,不必如此多礼。”骆君摇笑道,秦凝和徐歆玉分别上前扶住了两位老夫人。
太华公主也笑道:“今儿大家高兴一起聚聚,这些虚礼就罢了吧。君摇和两个小丫头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骆君摇瞥了秦凝一眼,笑道:“去院子西角那边的石林偷了会儿揽,一时忘了时间,还请姑母见谅。”
太华公主笑道:“这园子太大了,你们小姑娘难免想多玩一会儿这有什么?不过那边黑漆漆的没什么人,哪里有这边好玩?”
骆君摇笑道:“姑母说得对,我们这不是听到这边热闹起来了就赶紧过来了吗?”
秦凝和徐歆玉魂早就飘到外面去了,这种灯会当然是要自己出去参与才有趣,只是远远地看着有什么用。
反正现在也不方便告状,秦凝便拉拉长陵公主的衣袖道:“娘,我带歆玉出去玩儿。”
长陵公主没好气地道:“才刚进来就想跑,就不能陪长辈们坐坐?”
话是这么说,长陵公主也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脾性,又笑了一声道:“去吧,别闹腾,照顾好妹妹。”
“好嘞!”秦凝欢喜地应了一声,拉着徐歆玉向众位长辈告退,便一溜烟往外面跑去了。
被留下的骆君摇无语:罢了,谁让我是摄政王妃呢?
苏氏笑着将骆君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好歹是个摄政王妃,别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今晚你就安安分分在这里坐着吧。”
骆君摇点点头,小声问道:“爹爹和大哥二哥来了吗?”
苏氏道:“你爹没来,他一向不爱参与这些。你大哥二哥来了,在南园那边呢。王爷方才带着陛下也过来了,没找着你便跟你大哥二哥走了。”
“啊,阿骋也来了?那咱们……”骆君摇看了一圈儿外面,苏氏道:“王爷的意思是不让声张,他带着陛下去南园凑个热闹,一会儿就走。”
骆君摇想起自己下午出门来,倒是将阿骋丢在了王妃,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小孩子。
心里盘算着:要不回头跟阿衍一起带阿骋出去玩玩?
苏氏说的南园就是流觞亭花苑的南边,离他们这里其实也不远,骆君摇转个身就能看到那边同样也是光华夺目的模样。
只是还是忍不住嘀咕,“分的这样开,有什么意思?”
既然是要给上雍的贵女公子们创造相见相识的机会,隔得这么远各玩各的,哪里有什么机会?
苏氏瞥了她一眼道:“这大晚上的,还是分开得好,免得出什么事。下午那么长时间还不够?”
骆君摇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觉得好就行。
骆君摇又问候了两位老夫人几句,定阳侯府刚刚经历过大劫,虽然已经过了这些日子商老夫人的气色看上去依然不大好。
成国公老夫人就跟商老夫人明显不同,气色红润,中气十足,眉宇间神色安泰,显然是日子过得十分顺遂。
“老夫人,商公子今晚可来了?”骆君摇问道。
提起孙儿商老夫人眼中多了几分神采,但更多的却是不舍。
“多谢王妃垂问,阿越今晚也陪着臣妇和他妹妹们过来了。”
骆君摇道:“王爷素来对商公子多有称赞,商公子若是能留在上雍,也是大盛和朝廷的福分。”
商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阿越又是从小在外面长大的,倒是对上雍不大熟悉。他想出去,我们也不好拦着,我只盼着…他能多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和他娘罢了。”
骆君摇道:“商公子是个孝顺的人,定然不会忘了祖母和母亲的。”
商越虽然不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但确实是商家最优秀的子孙,商老夫人听到骆君摇称赞孙儿自然也是高兴的,连声谢过了摄政王妃。
天色越暗,外面就越发热闹起来了。
外面的丝竹乐器和欢呼声几乎要压住了亭子里的众人闲聊的声音,众人干脆也就不再闲聊了,专心看起了外面的表扬。
这边湖面上舞姬缓缓起舞,翩然若仙,洛神凌波。
另一边,曲水流觞,诗词欢笑文采风流。
更远一点的地方,更是繁华喧闹,一派节日盛景的模样。
这样的灯会确实比什么宫宴,花会有趣一些。
骆君摇兴致勃勃地看着满院子锦衣华服的美人儿拎着花灯漫游在园中,觉得坐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不好。
“你们方才在西边可是出什么事了?”骆君摇正看得起劲儿时,长陵公主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
外面虽然喧闹,但骆君摇耳力极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回头看向长陵公主,长陵公主道:“我看阿凝方才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骆君摇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过后再说。”
长陵公主听她这么说,果然不再过问,重新坐回了原位继续看向外面。
“启禀大长公主,您出的灯谜,已经被人猜出来了。”一个太华公主府的侍女端捧着一个盒子进来,恭敬地禀告道。
闻言太华公主眉梢微扬,显然是来了些兴致,笑道:“哦?是谁家姑娘如此聪慧?”
长昭公主笑道:“不仅聪慧,恐怕还要几分运气。”
太华公主出了一道灯谜,但是却并没有公之于众,而是跟集市上所有的猜谜花灯混在一起的。
因此能猜出来不算本事,能拿到这个灯谜才是真运气。
这原本也是每年的惯例,猜出这个灯谜的人是可以得到主办人的额外奖励的。
侍女恭敬地道:“回公主,是工部柳尚书家的大姑娘。”
“哦?”太华公主笑吟吟地道:“快请进来让咱们瞧瞧。”
太华公主神色如常,显然并没有听说柳家的事情,几位年长的大约都对这些事情不大感兴趣。
但骆君摇和另外两位公主却都是听说过的,特别是长昭公主秀眉微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骆君摇一眼。
骆君摇眨了下眼睛,她这几天忙着自家大哥的婚事,倒是忘了柳家这些事儿。
不过也没听身边的人说起过,大约是柳家那真千金还没接回来吧?算算路程和时间,这可是有点慢了。难道是那位姑娘打算过完年再回来?
因为有惯例,侍女早就请了柳如夏等在外面,因此很快人就进来了。
柳如夏身边并没有长辈作陪,倒不是柳夫人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就怠慢她,而是柳夫人病了现在都还没能从床上爬起来,这上元灯会自然也参加不了。
柳如夏跟着侍女走进亭中,盈盈一拜,“臣女见过大长公主,见过摄政王妃,见过各位夫人。”
太华公主打量着这姑娘,见她容貌秀丽神色从容举止有度,也很有几分好感。
太华公主点点头笑道:“好姑娘,你是柳元长家的姑娘?”
柳如夏微微垂眸,轻声道:“回大长公主,正是家父。”
太华公主点点头回头对长昭公主道:“我记得,你们家里跟柳家是亲戚?”
长昭公主笑道:“回姑母,驸马的祖母跟柳大人的祖父是堂兄妹,算起来驸马跟柳大人也是表兄弟。”
“原来如此。”听长昭公主这么说,太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依然满是慈和的笑容,朝着柳如夏招了招手,笑道:“姑娘,过来。你猜出了我的灯谜,可有什么想要的?”
柳如夏连忙道:“臣女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如何敢问大长公主讨厌东西?”
长陵公主笑道:“这不过是往年的惯例,运气好也是一种实力,既然柳姑娘拿到了猜出来了,这便是你该得的,哪有什么不敢的?”
其他人也含笑称是,确实历年都这么做的。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能算是讨好好彩头罢了。
只是柳如夏最近刚遇到几乎关系她一生的大事,如今再说她运气好,柳如夏心情也很是复杂。
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在说自己运气好,还是在嘲讽自己。
但是看长陵公主的神色,显然并没有嘲讽的意思,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柳如夏按下了心中涌起的情绪,轻声道:“多谢公主教诲,臣女…臣女学书多年可惜成绩了了,听说大长公主的字是上雍一绝,臣女想求一副大长公主的字。”
闻言太华公主有些惊讶,看着柳如夏道:“你只想要一副字?”
柳如夏似乎有些羞涩,低头道:“大长公主字迹珍贵,臣女…贪心了。”
被她这么一说,饶是太华公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忒实诚了一些,我那几笔字也就还能看,让人吹捧几句罢了。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名家?你当真想要?你若喜欢书法,我手里还有几幅名家所书的真迹。”
柳如夏道:“臣女还是想求大长公主手书。”
太华公主点了点头,伸手拍拍她的手背道:“也罢,你既然坚持,回头我便让人送去柳家。”
柳如夏欢喜地一拜,“多谢大长公主。”
“罢了。”太华公主道:“今晚难得这么热闹,出去跟小姐妹们好好玩儿吧。”
柳如夏闻言神色稍黯,却还是很快应道:“是,多谢公主,臣女告退。”
“去吧。”
侍女上前,引了柳如夏出去。
等到她走远了,太华公主才回头问其他人,“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
“……”流觞亭里安静了片刻,长陵公主笑道:“姑母怎么会这么想?”
太华公主道:“我看那丫头眉宇间有几分郁郁,另外…她想求我的字,恐怕也不是当真喜欢我的字吧?”太华公主一生阅人无数,柳如夏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纵然再聪慧,能让她看不透的毕竟是极少数。
长昭公主轻叹了一声,道:“确实是有些事,不过这些怪不得这姑娘。只能说……是她那胆大包天的亲娘造孽罢了。”
“亲娘?”太华公主一怔,很快就有些明白过来,“这柳夫人不是她亲娘?难不成她是柳元长的庶女……”太华公主也不是没见过有些不成体统的家里,用庶出冒充嫡出的荒唐事。
长昭公主摇摇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仅是太华公主,头一次听说这事儿的成国公老夫人和定阳侯老夫人也是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太华公主方才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作孽啊,这、这……”两个姑娘似乎都是无辜的,但真正可怜的还是那个被丢在乡下养的姑娘錒。
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如今便是回来了,十几年的教养和亲人相处的缺失也不是那么好弥补的,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