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放下了电话，学着王秉春的样子，一只手摩挲着电话，没有立刻转回身来。
眼前，一个世纪难题正在等着他。
“啥病啊？”英子朝这边走了过来，“故乡的云”也随之飘近。
钱亦文转身问道：“说啥呢？”
“我看你给电话号了半天的脉，就算是没毛病，你也得蒙一个出来吧？”
我去！这话她是跟谁学的？
我和王秉春说的时候，不记得她在旁边呀？
“小奚让你给回个电话……”英子说道。
钱亦文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淡淡说道：“不用了。小飞把情况已经告诉我了。”
英子关了收录机：“人家特意嘱咐我，说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回个话。
“你就回一个吧，搞销售的，肯定有些话是不方便和别人说的。”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见英子的表情还算认真，并不像是在奚落他。
”不用了，她要是真有重要的事儿，会再打过来的。“
兵不厌诈，防着点为妙。
英子朝着窗外一指：“大爷来了，你快出去迎迎……”
钱亦文抬眼望去，大爷正站在大门口，和老刘头儿说着话。
“媳妇儿，我包里有点沿途划拉的特产，你拿给孟叔，让他晚上拿来凑菜。”
英子一边翻着他的包儿，一边看着钱亦文走出屋外。
这人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是不是我说错啥话了？
还是他干啥错事儿了？
钱亦文走到大门口，正看到老刘头儿把一个小布口袋递到大爷的手上。
大爷拉开袋口，看了一眼，对老刘头儿说道：“你自个儿留着吃吧，我亏不着嘴。”
钱亦文走近，看清老刘头儿布口袋里的是一堆麻雀。
老刘头儿一生孤苦，临老了却也还算不错。
三十六厂一裁再裁，他一个门卫却雷打不动。
钱亦文笑道：“大爷，刘大爷，你俩说啥呢，说得这么热闹？”
老刘头儿嘿嘿一声憨笑：“这些天，摸了些家雀（巧）子，给你们尝尝。”
说着话，小布袋子就递了过来。
钱亦文眼见了刚才大爷都没接，他哪好意思拿？
当下说道：“刘大爷，你自己留着吧。天天晚上炉膛里烧几个，就够下酒的了。”
“你们拿去吃吧，我整这玩意儿方便。”老刘头儿说道，“就二车间那一个空房子，一天晚上我就能抓二三十个。”
钱亦文朝一车间、二车间那边看了一眼，满眼荒凉……
三十六厂，马上就要完了。
门可罗雀，大体上和老刘头儿去荒废的二车间里捉麻雀，有相近之处。
钱亦文接过了袋子，对老刘头儿说道：“刘大爷，那我就拿着了。一会儿让孟师傅炸上一盘，好饭了我让人来叫你。”
“我就不去了，不能离开岗位。”老刘头儿笑了笑，转身回屋了。
钱亦文和大爷一边往院里走，一边聊着天。
“大爷，刘大爷这人可真不错。”钱亦文说道，“人憨厚，还敬业。”
“嗯……”大爷说道，“自打我来到三十六厂，就跟着我。”
“咋看不见他的家人呢？”
“哪还有家人？”大爷回望了一眼，“我现在就是他最近的人了。”
钱亦文联想到老刘头儿对松井的态度，又想到了大爷一直没把老刘头儿打发走，没再深问。
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刨根问底？
大爷的到来，使钱亦文的办公室热闹了起来。
屋里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听说大爷来了，也都出来了。
大爷微笑着对董长贵说道：“亲家，玩得咋样啊？乐呵不？”
“好啊！”董长贵提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话又多了起来。
“呀！还上老龙头看海了？”听着亲家有来道去的诉说，大爷插话问道。
回头，对钱亦文说道：“啥时候也领你大爷出去见识见识？”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他知道大爷是在给自己争面子呢。
和亲家聊了一会儿，大爷回头问钱亦文：“香山，去了吗？”
“大爷，这次没啥理由，我就没去打扰。”
大爷点了点头：“他给你办的那些事儿，咋样？有没有点效果？”
“大爷，很有效果！”钱亦文说道，“燕京的不说，在潮汕那边，我们已经定出五套设备了。”
“哟，那可正经不错呢！”大爷低头想了一下，“下次再去，得去专门拜访一下了。
“我给你准备点“理由”，到时候你再添上点……”
钱亦文欣喜说道：“好的大爷！”
大爷的话，说得明白！
明白到别人都听不明白。
正说着话，一名保安带着钱多回来了。
钱亦文看到了儿子，心头一喜。
正要上前搂过来稀罕一下，却又皱眉坐了回去。
钱多蹦跳着走在前边，保安的肩头，背着他的小书包。
钱亦文看着钱多被他姥姥一把搂过去后，对保安笑笑说道：“辛苦你啦！”
“钱总，这有啥辛苦的。”保安笑了笑，说道。
“这些天，一直都是你接送的？”
“嗯……”保安说道，“董总太忙，就我们几个换着接送了。”
“这书包，一直都是你们给背着？”
“嗯……”
钱亦文朝保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保安一脸懵地走了之后，钱亦文问老妈：“妈，你接他的时候也给他背书包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说道：“也没多沉儿……”
“妈！”钱亦文正色说道，“你知道没多沉，咋不让他自己背？”
“我看……我看人家都是大人给背着。”纪兰凤答道。
“妈，以后让他自己背！”
大爷在一旁听出了钱亦文的粉子味儿，横了他一眼说道：“一个书包，还至于上纲上线的说吗？你是不是没事儿干了？”
＜粉子味儿：隐在话中的不高兴情绪＞
“大爷，这不是一个书包的事儿！”钱亦文说道，“他的肩膀，连自己的书包都背不起来，我以后还敢指望着他来顶老钱家的门面吗？”
大爷听了，不作声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瞄了一眼钱多，又看了看皱着小眉头走向钱多的钱亦文。
大爷中默念：孙子，爷爷这回是不能帮你了，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