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大清早，一家人老早就都起来了。
纪兰凤呼叫着钱亦文：“老儿子，你来！”
钱亦文走进老太太的屋里一看，见老太太正站在板凳上，使劲地向上够着。
“妈，你翻啥呢？”钱亦文问道。
“嘘……别吵吵！”老太太示意钱亦文小声，“你买那些炮仗，前两天我让运成帮我藏这立柜顶上了，我够不着，你帮我拿下来。”
钱亦文一回头，见钱多正趴在门边，贼眉鼠眼地往里看呢。
“滚蛋！”钱亦文骂了一句，钱多吓得撒腿就跑。
钱亦文心想，背的就是你，你还跑来听声儿来了。
前两天，出了把悬事儿。
刘运成拆了一联小鞭炮，在院子里一个个地点着了，往空中抛着玩儿。
这好玩儿的一幕，被钱多给看着了，也偷着拿了两个。
不知费了多少的劲儿，还真让他把火柴给划着了。
英子看到时，钱多正扔了火柴举着鞭炮在那等着听响呢……
要不是英子跑的快，怕是这个年大家都过不消停了。
老太太后怕得要命，吓得全藏起来了。同时，剥夺了刘运成再放鞭炮的权利。
今天，年根儿了。
再怕，也得拿出来了。
“妈，我来。”钱亦文扶着老太太下来，踩上板凳，拿了几个二踢脚和一挂鞭出来。
老太太嘱咐钱亦文：“我把孩子抱后屋去，你赶紧拿出去都放了，可千万别再让钱多抓着影儿了。”
钱亦文拿着鞭炮往外走时，身后，刘运成和钱多都跟了出来。
三个人分工明确。
钱亦文负责找地方安放，刘运成负责发射，钱多负责捂耳朵……
钱亦文朝着一边铁上吐了口唾沫，随后把一个二踢脚沾了上去。
刘运成一咧嘴：“舅啊，你这有点恶心啊！”
“恶心啥，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干的，就你说恶心了！”
两个二踢脚上了天之后，钱多开始不安分起来。
“你能不能往后点儿！”钱亦文一回头，见钱多正捂着耳朵一步一步向前凑着。
钱亦文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钱多拎了起来，放到了墙根儿边，“给我贴哨兵（烧饼）！不许动！”
刘运成笑道：“舅，我有一招，管保能吓得他以后看见鞭炮就躲得远远的。”
“啥招？”
“你抓只鸡来，崩死一个让他看看，他就再也不敢碰了。”
钱亦文瞪了一眼刘运成：“你这是啥馊主意？那小鸡一把谷子一把糠地喂大，那么容易呢？”
钱亦文也知道外甥是在逗乐，一边往出扒着那挂鞭炮的引线，一边说道：“崩死个小鸡儿，能起啥作用？你当年拿自己做试验，脑门子上让二大碗给划个大口子，耽误你现在放炮仗了吗？”
刘运成摸了摸额头，嘿嘿一笑。
那回，可是真悬！一个大碗碴子扣到眼睛上了，再偏一点儿，就扎眼睛上了。
这要是扎到眼睛上，找对象起码得降三档……
“放完没有呢？吃饭了！”身后，英子开门叫道。
三合堡的风俗，除夕下午那顿饭比较丰盛，丰盛程度胜过年夜饭。
而且，一般吃得比较早，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有吃完的了。
为此，这顿早饭就要早一点儿吃了。早点吃完，好开始忙活下顿。
钱亦文吃过了饭，二大爷就把他拽到了他那屋儿。
钱亦文一进屋，见二大爷已经把炕桌摆好了，上面放着各色的纸张。一盒墨汁，已经打开，倒在了碟子里，散发着臭臭的味道。
“写吧……”二大爷一指桌子。
“二大爷，不是都买对联了吗？”
“买的不全！”二大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哪，真是不让我省心！一点小事儿，都得我惦记着。
“金鸡满架、肥猪满圈买了吗？出门见喜、抬头见喜呢？井泉大吉呢……”
二大爷一口气念叨出七八样来，末了说道：“还不得写点标语贴上？”
“标语？”钱亦文一愣，一边在桌边坐下，一边想着这个标语到底是什么东西？
噢！五彩纸写的时尚语句，后边带着叹号的那种……
写好了之后，带着点倾斜角度，一个墙垛子上来一张。
这东西，还有贴的必要吗？
钱亦文盘腿坐到了炕上，蘸了墨，等着二大爷的指示。
“先写一个抬头见喜……”
钱亦文赶紧照做，一张一张地开始写起来。
写好一张，刘运成拿走一张，送到那屋给负责贴春联的阎春生和孟小波。
二大爷嘱咐着刘运成：“让他们看着点，别贴差喽！”
钱亦文笑笑，这都是识字的人，怎么能出错呢？
不过，把“肥猪满圈”贴屋里的，也还真有。但那都是吃了不识字的亏……
写到标语的时候，钱亦文犯了难。
这可写点啥好呢？
写末尾带叹号的那种？他会尴尬死……
写点二十一世纪的词儿，还暴露身份了。
无奈之下，“新春大吉”、“万事如意”、“合家吉祥”一类的词儿，全用上了。
总算是凑齐了九个墙垛子的标语，二大爷这才放过了钱亦文。
屋外，孟小波正和阎春生贴着对联。
“反啦！”钱亦文看了两眼，冲着阎春生说道。
阎春生看了一眼刚贴上去的对联：“没有啊？这字儿不都头朝上吗？”
“笨蛋玩意儿……”钱亦文习惯性地骂了一句，又瞄了一眼孟小波。
孟小波抿着嘴，把脸扭向了一边。
这以后还真不能随便给骂了，这也是有主儿的人了。
“我是说，上下联反了。”钱亦文说道，“上联得在右边……”
“啊？”阎春生自然搞不太懂“读左传往右翻”的道理，但掌柜的说了，那就照做吧。
“从哪边儿念还不是那两句话……”钱亦文进屋后，阎春生嘀咕了一句。
“买没买一个大点的灯泡子？”四叔问钱亦文。
“大点的灯泡子？”钱亦文很是奇怪，平时不都是嫌灯泡子大费电吗？
四叔嘿嘿一笑，指了指灯笼杆儿：“灯泡子太小，吊得太高，不当啥事儿。”
“有一百瓦的，够用了吧？”钱亦文说道。
“够用了，够用了……”四叔说产，“今年，咱得把院子里整亮堂的。你瞅着吧，到半夜的时候，指定得有不少人来咱家柴禾垛上拽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