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烀得开了花的土豆，成了松井荣之的主食。
冻白菜和甜菜缨子，也成了他向田中秀荣大力推荐的美食。
田中秀荣，并不会吃出他的味道，极敷衍地拣了几口，停了筷子开始听钱亦文和松井把话题逐渐从美食转移到了生意上。
“钱先生，这么丰盛，怕不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吧？”松井荣之一边扒着土豆皮，一边笑问。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好朋友不见外，我真没想着特别准备什么，这都是这些工人们日常吃的东西。”
事实上，还真是钱亦文精心安排的。
他知道，大鱼大肉显然并不能引起这样一个人物的共鸣。与其弄得平淡，倒不如走个偏门。
就算这样的安排他不喜欢，也总比给他吃他吃惯了的东西要强许多吧？
“好！好朋友不见外，我喜欢这样的说法。”松井咬了一口土豆，接着说道，“这要是有鬼子红（红色的土豆），就更好了。”
说完后，不免尴尬，赶忙又改口说这白皮的土豆也一样好吃。
“钱先生，既然你没拿我当外人，那我也就不见外了。”一口酒一肚，松井荣之步入正题，“出来日久，我也该回去了。不知道之前咱们说的设备的事儿，钱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能得到这个机会，很值得我珍惜。昨晚我们说过之后，我琢磨了半宿。”
松井听了，精神一振：“那钱先生考虑得怎么样啊？”
“松井先生，我的行事风格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钱亦文认真说完后，回身打开公文包，从里边抽出一叠纸来，接着又说道，“所以，我还是决定放弃这次合作！”
“啊？”松井放下酒盅，顺手接过钱亦文递过的纸来。
扫了两眼后，不解地问道，“钱先生，你这不是都把计划制定出来了吗？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还要放弃合作呢？”
“松井先生，你先把我的计划看完，我再详细和你说。”
松井荣之皱皱眉，开始逐页看起来。
一份计划书，从市场开发，到开展步骤，甚至是风险评估，事无巨细，可以说方方面面的事儿都想到了。
松井荣之翻还没翻到最后，已经开始微笑点头。
可以说，他对这份计划是很满意的。
松井荣之刚要抬头和钱亦文搭话，秀儿怀里抱着两本账走了进来。
在钱亦文身后坐下后，秀儿轻声问道：“老板，方便吗？”
钱亦文抬头看了看松井荣之，又转对秀儿说道：“松井先生在看文件，你有话简单说。”
“好！”秀儿说道，“我把这两个月的账目汇报一下——”
说着话，翻开账本，大到进了多少吨粮食，销出去多少酒，小到日常开支……
一旁的松井荣之，眼睛盯着计划书，耳朵却在听着秀儿的汇报。
合上账本，秀儿说道：“老板，我建议这边的酒坊开春后也该扩一下了，从高贤烧锅那边已经连续进了两个月的高价酒了……还有，我建议是不是这酿酒设备是不是也得更新一下了。还是用这老一套，产量太低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扩建的事儿，可以定下来。但酿酒设备的事儿，就算了吧。就算我同意了，老边也不会同意。这不是砸他自己的招牌吗？”
“好！那我明天开始就和边师傅研究备料了。”
秀儿汇报完工作后，拿着账本走了出去。
门外，秀儿一捂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次当着外国人的面演戏，还真是有点紧张……
松井荣之见秀儿离开了，也放下了计划书，笑着问道：“这位是？”
“我们公司的一个高管，派下来在这里负责监督质量的……”钱亦文淡淡说道。
“钱先生做事，还真是严谨。一个农场，还要派个高管下来。”松井荣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松井先生，这话可不能这样说！”钱亦文正色说道，“这酒，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原材料，没有个让我放心的人在这儿守着，我哪能睡得着觉呢？”
松井荣之听了，哈哈一笑，说道道：“钱先生，咱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吧。”
“好。”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我看你这计划书够详尽了，我觉得很好啊！你为什么还要放弃这次合作呢？”
钱亦文举杯，与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而后说道：“松井先生，正是因为我把计划考虑得很周详，所以我才决定放弃的！”
“啊？”田中在一旁罕见地插了一句，“钱先生这样说，不科学呀！”
钱亦文接着说道：“松井先生，田中先生，眼前我们国内的发展重心在南边，我想到那边去发展，有很多实际困难。但这件事情，还必须得到那边去做。
“眼下，想要把设备推向全国，怎么样都得有一支稳定的营销队伍才行。要建立营销队伍，那要配套的东西可实在是太多了。
“论做生意，松井先生和田中先生是前辈，肯定比我知道得多，要养活这样一支队伍，需要多少经费，肯定比我心中有数。”
顿了顿，钱亦文又郑重说道：“为此，我想还是早些放弃的好，松井先生也好另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松井荣之说道：“那钱先生的预算，需要多少钱能把这件事情做起来呢？”
“松井先生……”钱亦文说道，“在最后一页。”
松井荣之前翻到末页，看了一眼后问道：“五十万？”
抬头又问道：“美元？”
钱亦文摇头说道：“我习惯用人民币说话！”
松井荣之干笑两声，递回了计划书：“钱先生，以我眼里所看到的，你不至于为了这区区五十万元犯难吧？”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先生说，前段时间，和人打了场大规模的价格战，伤了元气，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
“噢……是这样……”松井荣之看了一眼田中秀荣，一边拿起酒盅，一边开始快速思考起来。
田中秀荣见松井荣之看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又开始吃他的甜菜缨子去了。
想不到，这么不起眼儿的东西，居然还有点特别的味道。
对于钱亦文的一番说辞，老道的田中心中早有定论。
他也老早就和松井荣之说过，这个神州人，狡猾狡猾地，得防着点。
而松井要考虑的，则要比田中多得多。
想要市场，那就得冒点风险。
虽然，他对眼前的年轻人未必尽信，但毕竟是他此次出行所见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显是在和自己苦穷。看来，要么如他所说，放弃这次合作，要么，就得给他出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