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领导缓步下车，和微笑站在车边的陆铭辉打着招呼。
陆铭辉一边把擦汗的小手绢偷偷揣起，一边答道：“领导，我也是刚到不久……”
“嗯！”领导冲着高高的台阶一扬手，“屋里说吧。”
一路走，陆铭辉一路想：那一方呢？自己坐在那儿，进进出出的人按着个儿的都留意过，没见到有疑似之人。
还以为会和领导一起出现，可看样子，是自己高估他了……
绕过一楼的大屏风，领导说道：“就别去办公室了，我那屋儿闷。直接去我那个小会议室，好不好？”
“好好好……”陆铭辉答应着。
会议室里，领导的秘书抢先一步，“咔嗒……咔嗒……”按下了开关，几台直径约有两米的吊扇开始转悠起来。
领导落座后，抬腕看了看表，眉头轻皱。
“这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守时啊！他爹可不这样啊？”领导自言自语道。
“领导……”秘书递过了水杯，低头小声说道，“早都来了，八成是等的时间长，睡着了。我这就叫去？”
“赶紧去呀！”曾繁宇眉毛一立，对秘书说道，“客人都来了，还睡上觉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领导和秘书之间，一番压根儿就不需要他介入的对白，听得陆铭辉心头一阵慌乱。
过不多时，钱亦文在秘书的带领下，也来到了会议室。
“相互认识一下吧——
“这位，是红旗饮料厂的厂长陆铭辉……
“这位，是英多公司的经理钱亦文。”
领导看着二人像久别故友一样相互握手，说完了“久仰”、“幸会”之类的话后，开口说道：“桥，我给你们搭好了，剩下的事儿，你们就自己慢慢聊吧。有什么想法，坦诚相见，放开了说，别有什么顾忌……”
领导端起茶来，把脸扭向了一边，专注地观赏起一盆据说价值不菲的君子兰来。
该他做的事、该他说的话，都完成了。
往下的事儿，他相信钱亦文自己能处理好。
“钱经理……”陆铭辉首先探询道，“领导说，你这边需要设备。其实呢，我们原本是打算找人全盘接手的。但领导的建议，我觉得是十分有道理的……”
曾繁宇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向这边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你们的事儿，老提我干什么？好像是我干预了似的。
听着钱亦文两万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套进口设备，还得分期付款……
曾繁宇心中暗想：这还不值我一盆花钱呢。
我这盆和尚君子兰，给我这个价儿，我都不卖！
接着，又听二人讨论起了人员接收的事儿。
曾繁宇一边松着花盆里的土，一边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只听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不同于你。我这是私人的企业，哪里养得起这么多的人？你这一张口就要让我安置一百二十人，这根本就不现实！”
陆铭辉略显焦急，开口问道：“那钱经理的意思，你能帮我们安置多少人？”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请陆厂长体谅一下我的难处，我的车间里，现在已经有四十多人了，已经是满员状态。我最多……能安置二十人！”
“啊？”陆铭辉听了这话差点就跳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低价给你？不就是因为领导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能帮我安置些人吗？
这个最底限的价格，是和班子里的人商量过的，我可以做主。
但就给安置二十人，那可绝对不行！
工会的人说了，光调皮捣蛋的，就有三成。你怎么着也得把这三成人给我带走吧？
“陆厂长，有难处？”钱亦文问道。
陆铭辉瞟了一眼远处领导的背影，说道：“钱经理，我们国营企业和你自己的实业不同，我这身后一大帮人呢。
“我来之前，班子里这几个人也都碰过头儿了，是按着单独出售设备，买方帮忙安置一半工人做的打算。
“你这只给安置这么点儿人，我回去没法交待呀！”
钱亦文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低头沉思，以此把信号传递了出去……
曾繁宇放下了手里的小铁铲，转过身来，对钱亦文说道：“钱经理，我看人家陆厂长也算是挺有诚意了。
“你想想，就那么一大堆东西，从海边上拉回来，光车脚钱得多少钱？而且我听说，当年这玩意儿咱们都不会弄，还是外方来人给安装的呢。”
回头又问陆铭辉：“陆厂长，是这么个事吧？”
陆铭辉遇见救星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是……领导好记忆力……”
钱亦文暗暗在心底里发笑，这马屁拍得可是真响。你才说完几天，领导要是就忘了，那这领导是不是该退休了？
曾繁宇又对钱亦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钱哪，我知道你自己支撑个企业不易，但陆厂长也算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他也不容易，我看你也体谅体谅他，就当你是为新经济形势做贡献了，好不好？”
钱亦文面露难色，低了低头。
“我托个大，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参考一下……”领导站起身来，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安置二十人，实在是太少了，你就帮着安置四十人吧。”
“领导……”钱亦文欲言又止。
领导说话了，这面子能驳吗？
“怎么？是我难为到你了吗？”曾繁宇板起了脸。
“没有没有……”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
“情绪都写在脸上了，瞒不了我……”曾繁宇接着说道，“那这样，给你个安慰，这四十人，让你自己去厂里挑，你看行了吧？”
钱亦文刚直了直腰板，又缩了回去。
“陆厂长，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啊？”曾繁宇对陆铭辉发出轻问。
“很好，很好……”陆铭辉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如何说出不好来呢？领导为了他这个料摊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事情定妥后，钱亦文和陆铭辉一起，走出了大院。
分开后，钱亦文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表示了感谢之后，钱亦文说道：“曾叔，我听这位陆厂长的话头，好像还真是拿这些工人挺当回事儿的。”
“怎么说？”
“您看，设备价格折半带拐弯的，他都没怎么争讲，但听我说只能接收他二十名工人的时候，当时就红眼了。”
曾繁宇瞟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这里边儿的事儿，你得往深处想。设备是死的，他咋安排咋是。就算他拆巴拆巴扔厕所里去，哪颗螺丝能说出个不字来？
“可是，人要是安排不明白，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曾繁宇盯了钱亦文一眼，又问道：“怎么？你是动了恻隐之心吗？”
“没有。”钱亦文直了直腰板。
他知道，眼下不是做慈善的时候。想做，那也得等着自己积累壮大了以后。
那个时候的慈善，才有价值！
“你该走了……”曾繁宇轻轻说道。
“曾叔……”
“你就不怕红旗饮料厂那些员工的资料，突然间就不完整了吗？”
钱亦文感激地点头致谢，疾步走出大院，上了王秉春的车，快速地驶向了红旗饮料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