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你往那边点儿！压我腿了！没出息的东西，往那边点坐着，还能吃了你是咋的?”
王秉春的轿车上，董长贵一边呲牙咧嘴地说着，一边怼了亲家一杵子。
“嘿嘿……”二大爷往二大娘那边瞄了一眼，稍稍挪了挪，分寸恰到好处。
前排，王秉春和钱亦文叨叨着：“你说你跟来干啥？小孩子没坐过车似的！”
“开你的车得了！”钱亦文怼道，“我不来找个车，那么大一帮人，你这小破玩意儿能都拉走吗？”
“小破玩意儿？”王秉春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要在春城咱不敢说，在吉春，咱满大街跑半个小时，都不带碰着同款的，你信不信？”
钱亦文暗想：哼！你个半秃老王，别瞧不起我们小县城！我先让你得瑟两天，你等过几天咱这把事儿过去的……
……
刚走进镇政府的院子，二大爷的脚步就开始有些踌躇了。
“亲家……”二大爷扒拉了董长贵一下，“待会儿要是有我递不上话儿的时候，你帮我提个清盆儿……”
“就那点事儿，自个儿说呗！”董长贵说道，“指着我，我还能帮你帮到底是咋的？”
气的二大爷就要动手，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今天还得指着人家呢，杀驴也得分个时候，咱可不是那个不讲究的人儿……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你紧张啥呀？人家也不能问啥，再说还有我爸在这呢。人家都是一个院里的人，还能难为他吗？”
二大爷一边嗫嚅着答应着，一边安慰着二大娘：“别怕！没啥大事儿……”
“哎哟小李，今个儿当班呀？”办事处门口，董长贵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热情地打着招呼。
“董叔！”小李抬眼看了看董长贵，又扫了一眼门口的俩老人和钱亦文，“你咋来了呢？”
“亲戚办登记，我陪着来的。”一边说，一边回头招手。
小李见俩老人扭捏着走了进来，扶了扶眼镜，把腰板直了起来。
哎呀，不经意间，自己这份工作，又创了一个新高度……不对，应该是一个新长度……新大度？
管他呢！反正就是自打上班以来，没见过这么大岁数来登记的。
正如钱亦文所言，人家简单问过了几句诸如“是否自愿”等等该问的话后，就开始趴在那儿写起来。
写完了之后，往上贴那两张小照片的时候，还念叨了一句：“现在都用双人合照了，你这还是分开的……”
董长贵嘿嘿笑道：“给他俩行个方便吧，现照太慢了，往快了说，也得个十天八天的！你看你这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可得抓紧给他办，他有点着急……”
小李微笑着抬眼看了看两位老人，然后出门去了。
“他这是干啥去了？”二大爷见小李走了，不免心急。
“二大爷，人家是找领导去了。给你盖章。”钱亦文抢着答道。
别等老丈人一开口，二大娘又该挂不住面子了。
小李找来所长开了柜子，拿出一个铁家伙来，把贴好照片的结婚证往底下一放，“咔嚓”一下，二大爷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办完了证，二大爷迷迷糊糊从屋里走了出来。
原来，就这么简单？拿的那些东西，一大半都没用上。
这扯不扯呢，白他妈翻半宿了……
走了没几步，二大爷一摸兜儿，拍了下巴掌，又跑回去了。
老董头暗想：这老东西，乐蒙了？把啥东西落到屋里了？
其实，是钱亦文给二大爷准备了一大把印着双喜字儿的糖块儿，忘了往出掏了。
进了门，二大爷掏出一大把喜糖来，放在桌上说道：“吃糖吃糖……”
“这老爷子，还挺有意思……”所长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扒了一块糖丢进嘴里。
梅开二度！糖还是这么甜……
所长抓起一半糖果来，揣进兜儿里。
另一半往小李这边一推：“李子，你多吃几块儿，沾沾这陈年喜气儿，争取今年找个好对象！”
回来路过供销社，二大爷非要下车去买两盒金葫芦。
“有旱烟就抽呗，花那钱干啥？”二大娘开始强势主政。
“旱烟叶子，味儿大。洋烟卷，没啥味儿……”二大爷理由充分，严正驳回。
等了一会儿，二大爷一边往兜儿里揣着几盒烟，一边回头和李德富说着话。
“嗐！办置啥，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遥遥听见李德富在屋里说道：“这要是不办上几桌，请大伙儿喝一顿喜酒，那可是你老钱头儿不对劲儿了哈！”
二大爷嘿嘿一笑：“酒有，啥时候都能喝……”
听了二大爷和李德富的对话，钱亦文伏在仪表台上笑出声来。
二大爷呀，咱说好的低调呢？
路过二大娘那两间小房时，二大娘要下车。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就别回家了。证都领了，就一块儿回那头儿吧，热热闹闹的，多好！”
二大爷也在一边说道：“你那房子，前后檐都塌成啥样了，十八根檩子，得折十七根半，我瞅着都害怕。早点扒了得了，还能种一亩好地。”
“那你也不说帮我拾掇拾掇？”二大娘怼了二大爷一杵子，嗔怪道。
二大爷说道：“你一个寡妇失业的，我登梯子上你家房子？让人看着了，好像我图你点啥似的。”
“你……”
钱亦文捅了捅王秉春，小声说道：“走……”
王秉春会心一笑，轻抬离合，车子轻快地越过了二大娘的院子，在二大爷和二大娘的笑骂声中，驶进了钱家大院。
听见王秉春的几声喇叭，一家人分别从三个门里涌了出来。
见一家人都出来了，二大娘很是抹不开，扭捏起来。
纪兰凤拽开了车门子，一边把二大娘拉下了车，一边说道：“这咋的，你还带压轿的了咋的？等着给红包呢？”
“这么大岁数人了，别没个正经的……”二大娘一边拍打着纪兰凤，一边躲到了她的身后。
一大群晚辈，围成一圈儿，正笑呵呵地盯着看呢，这让人咋能好意思？
纪兰凤往旁边躲了躲，又开起玩笑来：“你说说，比我小好几岁呢，现在成二嫂了，上哪儿说理去？”
钱亦文对二大娘说道：“二大娘，我一会儿有事儿还得走，晚上还得赶回春城去。你先进屋歇会儿，一会让我姐跟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让我二大爷找几块板儿，把那院儿的窗户钉上，就别回那边儿了。”
二大娘没言语，四叔来话了：“板子有的是，我上房山头拿去。”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闺女抱出来，现在就走，去看看你们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