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的动作极为讲究。
这种情况下，你不能硬撕巴。你一拽，他本能地一反抗，容易扑到孩子身上。
先给他个知会，控制住后，再慢慢往后薅，这才是把奶爸从孩子身边赶走的正确姿势。
钱亦文被英子一点儿一点儿从孩子身边拖走后，又倔强地往回爬了两步。
可还是被英子给制服了。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钱亦文虽是受制于人，可嘴却依然不老实：“我就看看，我也不碰她……”
“你可得不碰她，我都看见你噘嘴了！”
钱亦文听了，顺势又将嘴噘了起来，嘻皮笑脸凑了上来。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看看，这咋还瘪不回去了呢？咋整？”
“上一边去……”英子拿手掌堵了他的嘴，“老太太还没睡呢，刚才还过来看一趟孩子呢。”
回头瞅了一眼孩子，接着说道：“今天让春生他妈给吓了一跳，老是睡不实，睡着了还一蹦一蹦的。”
“咋吓的呢？”
“大伙儿正逗着孩子乐呢，她在后边看着高兴了，笑得直拍巴掌……”
“二舅妈那一惊一乍的，是挺吓人的。”
英子说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明天买点药吃上就行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问道：“我刚才看见二舅妈走的时候好像不太乐呵，是不是你们谁说啥，让她听着了？”
英子说道：“这么点儿事，谁能说啥？”
“那咋还不乐呵呢？”
英子笑道：“让二大爷给傻了两句，不高兴了。”
“二大爷？”钱亦文颇感好奇，“二大爷说人家干啥呀？”
“你们去上坟，二大爷让春生妈给看着煮血肠。她没看住火候，煮老了，二大爷回来说了她两句……”
“呀！这二大爷可是真不对劲儿了，人家来帮咱们干活儿，咋还能说人家呢？煮成锅贴也不能说呀！”
英子捂着嘴笑道：“说出来，你八成都不能信。二大爷看人家不乐呵了，还哄人家去了呢。”
“啊？这倔老头儿，还会哄人儿呢？”
钱亦文的心思，又翻腾开了。
二大爷……二舅妈……
孤男寡女……
“媳妇儿，你说给二大爷和二舅妈说和说和，行不行？”
“别扯了！能干吗？”
“你说谁不干？”
“二舅妈呗！”英子说道，“那得差着十多岁呢。”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年轻人讲究个岁数大小，上差下差不能太多。可是也有大个五六七八岁的吧？
“这都老头儿老太太了，就是图有个伴儿。闲下来的时候，能有人唠个嗑儿。大点儿小点能咋的？”
“那差太多了好像是也不行……”英子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再说，二大爷……”
英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二大爷啥啥没有”的话来。
可钱亦文却听懂了。
“哎呀！”钱亦文一骨碌爬了起来，“你小瞧我二大爷？我二大爷眼下在三合堡，那可是产业最多的人！”
“产业？啥产业？”
“这六间房子，可都在人家二大爷名下呢。这在三合堡，还不算是数一数二吗？”
“那你有空儿就去问问吧，看人家同不同意。”
“我去问可不行。”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边儿可都是正经人家，那得明媒正娶，得找个好媒人。”
英子笑道：“你试试吧。我看哪，你都不一定能说动二大爷。”
“未必……”钱亦文煞有介事地说道，“二大爷啥时候说过软乎话？道个歉都能怼你个跟头！这还知道哄人儿了，我看没准二大爷早有心思……”
“你来。”英子走到窗边，向钱亦文招手说道，“你看看……”
钱亦文走近窗前，借着灯光，大爷坐在石桌旁，拄着拐杖正在那儿望天儿呢。
“这老头儿这么晚了，咋还不睡呢？”
英子说道：“你去看看去。”
钱亦文拎着茶壶，托着两只杯子，来到树下。
一边倒茶，一边问道：“大爷，你咋还不睡觉呢？”
“岁数大了，觉轻了，想睡都睡不着了。”大爷喝了一口茶，说道。
放下茶杯，大爷问道：“那个姓李的，跟你关系不错呀？”
“嗯，挺好的。我能把收药材的事儿做大，也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老头儿问道：“一直都处得挺好的？”
“大爷……”钱亦文觉出老头儿话里有话，问道，“你是觉得他这个人不稳妥？”
“眼大牙缝子稀，不是撒谎就是撂屁……”老头儿说道，“敬个酒，眼神都稳不住，四处飘！”
“嗯，大爷，我加点小心就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看他呀，和那个小胖子比起来，可差远喽。”
钱亦文知道，老头儿口中的小胖子，是王秉春。
大爷的话，语重心长，钱亦文感觉到了来自大爷的关爱。
看似轻飘飘几句话，但在他的心里，感觉比老头儿在青峰山帮他大忙更有份量。
那一次，他知道大爷并不单纯是为了帮他，大爷更想知道刘丹凤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这一次，则完全不同。
大爷瞄了钱亦文一眼后，问道：“你跟大爷说实话，你干这些事儿，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估摸了一下，这些投入，就算你收的那些药材没本钱，八成都不够！”
“大爷，我偏得了点好东西……”在隐瞒与坦白之间，钱亦文选择了坦白。
“啥东西？”
“牛黄……”
“嗯！我就说嘛，凡事都不可能无缘无故。”
大爷没有继续问下去。得了多少，怎么得的，卖了多少钱，和他无关，他不想知道。
钱亦文又给大爷续上了茶，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大爷，我有句话，一直没敢问……”
“有啥不敢问的？”老头儿端起茶杯，缓缓说道，“不就是想问我为啥这么多年没回三合堡吗？”
钱亦文默默听着，没有搭茬。
老头儿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满天繁星，说道：“要是我说，最晚不超过明天过晌，就要下雨，你信不信？”
钱亦文彻底听愣了。
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说的这是个啥呀？全都不挨着呀？
“不信！”
“不信？”老头把拐杖横在了桌上，一个一个极有秩序地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
“开灯！”老头吩咐着。
钱亦文拽着了电灯，看向大爷所指的右胸口。
大爷的胸口，两块伤疤，一上一下，像一个“：”一样！
“你大爷的今天，可是实实在在拿命换来的呀！”
老头儿感慨过后，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