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钱亦文对这台十二马力的拖拉机表示出了不屑，但李长丰还是不太放心，让叔丈人给他在农机公司的院里安排了一次驾乘体验。
看着他拐了n多个s弯后，终于能够走直线了，并且还可以换档不停车了，才算稍稍放下心来。
但，还是要求叔丈人帮钱亦文找了个代驾，把他送出了城外。
安全第一，毕竟人多的时候，容易发毛。
通往平安镇的砂石路上，钱亦文一路小心地适应着这辆拥有着超大全景的新车。
虽然没有换档拨片，没有全时四驱，也不能自适应巡航、智能避障，甚至连个喇叭都没有，但驾乘感还是不错。
这玩意儿，倒也不需要喇叭。离着二里半远，就能听到有车来了，人早躲得远远的了……
一路嗒嗒嗒地跑到平安的时候，已经熟练得差不多了。
……
老耿头儿刚从供销社出来，嘴里哼着小曲儿。倒背着双手，一个大酒瓶子，在身后晃悠着。
刚刚，打酒时，听闺女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对面的老罗头又杀驴了”，心知这话说得并非平白无故。
于是——假装没听着……
耿秋凤见他没反应，当时就不乐呵了，脸一扭，给了他一个脊梁骨。
老耿头儿拎着酒瓶子，心里骂着吃里扒外的话，两腿却还是往老罗头那个充满着腥味儿的摊子走去。
回头看时，四凤子正趴在窗台上笑呢。
这他妈的，养活了这么多年，白养活了，这就开始向着外人了。
话说，人民教师家里是锅坏了，还是他妈突然丧失了某种技能，怎么天天跑出来找饭吃？
老耿家的锅，做饭香？
拎着一嘟噜驴肉，老耿头又回到了供销社屋里。
看见故意阴沉着脸的老爹又回来了，耿秋凤笑嘻嘻问道：“爸，你咋又回来了呢？”
“买瓶子醋……驴肉馅儿的饺子，少得了醋？”老耿头儿拎了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醋钱，总得你花了吧？”
“行！”
老耿头儿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钱亦文。
“新买的？”老耿头儿问道。
“嗯，刚从吉春开回来。”
钱亦文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敢熄火。
这玩意儿，把它抡响了，得把子好力气。
费点油就费点油吧，省点力气回家还得稀罕儿子去呢……
老耿头儿把手里的驴肉往高一举，说道：“正好，赶上了，上我家吃驴肉馅儿饺子去。”
“耿叔，我就不去了，都出来好几天了。”
身后，耿秋凤遥遥喊了一声：“姐夫，让你去你就去吧，还没端过我们家饭碗呢……”
“去吧，一会儿我让四凤子把你老丈人也叫过来。”
去吧，正好有事要和老丈人说呢。
“婶，用不用我帮忙？”老耿家的屋里，钱亦文待得难受，问道。
没等老太太说话，四凤子开口了：“行啊！洗脸盆在门口呢。”
“你这孩子，咋和姐夫说话呢？”老太太骂了闺女一句，回头对钱亦文说道，“用不着你，你就等着吃就行了。”
钱亦文闲着也是闲着，逗起了耿秋凤：“四凤子，你咋不知道惦记惦记树果呢？也不说上学校告诉他一声去。”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座钟，说道：“不用惦记，这不是四点十分了吗？还有五分钟，你掐着点儿……”
这么准的吗？
钱亦文当然不信。于是，开始不时盯着座钟看。
果然，老耿头刚把董长贵让到屋里，院外就传来了大幸福的哼哼声……
钱亦文抬眼一看，四点十五！
卧槽！这年轻人，哎呀！时间观念真强……
“姐夫，你咋跑这儿来了呢？”董树果见了钱亦文，有点惊讶。
老耿头儿骂道：“这他妈是怎么说话呢？你姐夫来串个门，还不行啊？”
一句笑骂，亲疏远近立见……
“嘿嘿……”董树果伸伸舌头，赶紧转移话题，“姐夫，这小四轮是你买的呀？”
钱亦文点头。
“你买它干啥呀？家里的地，不是都让你给卖了吗？”
一旁的董长贵，使劲儿地瞪了他一眼。
钱亦文尴尬一笑，说道：“从三丈岭、黑瞎子沟那边往回拉药材，太远了，也不能老是指望着毛驴车。
“再有，我在春城租了个大车间，装修的时候，也免不了得用车来回拉拉料什么的，自己有一个，方便。”
“呀！姐夫这是要告别‘罗马’时代，全面进入社会主义新征程了呀！”
董树果的话，文绉绉地概括了钱亦文的现状，听得众人表情各异。
钱亦文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四凤子两眼细眯，心中暗想：倒底是书念得多，这小词儿，一套儿一套儿的。黑天一套儿，白天一套，就没穷过词儿……
董长贵，可是不高兴了。
一抬头，又剜了儿子一眼，骂道：“什么叫告别‘骡马’时代，当初刚开始的时候，咱家那牲口，不也立下过‘汗骡功劳’吗？”
“不能忘，不能忘……”钱亦文忙不迭地说着。
每一个给过他支撑的人，哪怕是一头驴，一匹骡马，他都不能忘。
“咋真跑春城租房子去啦？我听英子说，要上那灌瓶子去？”董长贵连连发问，“在青峰山不也一样，多宽敞？”
“爸，那儿的条件太简陋了，一旦有大客户来，看着不像个样子。领着人家去看看山水还行，但要想让人家觉得咱们正规，还是得有现代化的生产设备才行。”钱亦文说道，“再说——这处房子，那才叫个大！”
董长贵眨眨眼，问道：“有多大呀？有你家新盖的房子大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家新盖的那个？十个，也没这个大……”
“啊？”老头儿吃惊不小，“那租下来，得多少钱？”
“没多少钱——”
当下，钱亦文把全盘的打算，以及租房里偶遇了大爷的事儿，说了一遍。
“你大爷？”董长贵挖空心思地想了一会儿，“这亲家，都辨别不出模样来了，就见过一面……”
钱亦文想，你辨别不出模样，那就对了。
和我坐对面，我这亲侄儿都没认出来，何况你一个亲家了。
“爸，我大爷这两天要来上坟，到时候你去陪他喝酒去。”钱亦文笑道，“好好加深一下印象。”
“我？”老董头儿淡淡说道，“算了吧。几十年了，连祖宗都不见的手儿，我腆那脸儿往上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