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仇恨和痛苦,并不会让人感到幸福。
“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孩子吗。”
“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夜小马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孩子,他举起手比划着,勾勒出林忆疏的一举一动:“他尚在襁褓时,我带他来到这里,你离开的那天,我们驾车远走,他一直哭。后来,他学会走路的时候,咧着嘴笑,拉着我的手叫师父,像极了……像极了……再后来,他学会说之乎者也,学会说师父安康,却又不像了……他不是他,终究不是他……”
我知道,林忆疏不是那个和夜小马肆意江湖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引得满楼红袖招的离京双子;更不是那个与他许诺一生赤胆的少年郎君。
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看着他,好像看见了小殊,可是不是他。
“对不起……小马……”
“对不起……这种话,你还要说多少遍。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是你是林殊最爱的人啊……你还是林忆疏的娘亲……我只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找到林殊,这样他就不会认识你……就凭苏凌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师父,您……怎么了……”林忆疏刚推门进来,就看见了青筋暴起的夜小马。夜小马连忙笑了起来,道:“没什么,酒喝多了,晕。”
“小疏变说了,不要喝酒,不要喝酒。”林忆疏将药草放在一边,道:“姐姐你莫怪,师父他这些年便是如此。”
“没事。”
林忆疏抢过夜小马的酒葫芦,道:“今日不许再喝了。”
“好好好。”
“你怎么叫死鱼了,这么难听的名字。”我道。
“诅咒你啊。”夜小马笑眯眯地看着我:“下不了手,不能诅咒一下吗。”
……
死鱼。
死隅。
这是多么邪恶歹毒的名字啊。
林忆疏在夜小马这里完成他的任务后,我们又一起回了未央宫。夜色已深,天空中繁星点点,我们走在宫砖上,一前一后。林忆疏背着手,兀自走着,我追上他,想了想大会上发生的事,问道:“这些年他们都是这么欺负你的吗?可是你言伯伯不是很宠你吗?你倒可以直接告诉他,让他警告那些人,他们便不会再欺负你。又或者说你直接用你的身份给那些人一些颜色看看,你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你?”
我想到林殊的性格,他断不是那种会受人欺辱的性格。如果有人骑到他的头上,他一定当场就加班加倍的返还回去。
林忆疏抬头,道:“这一些小事不用麻烦言伯伯。再者说,他们也只是口舌之快罢了。只是嫉妒我的身份和我受到的宠爱,诱惑是跟着那些人说些乱七八糟的,但没有人敢真的对我动手。若是我因为这些与他们大打出手,反倒是会给自己惹下不少的麻烦。”
“这……”
“那些纨绔的家族,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是我欺负了他们的孩子,告到言伯伯那里去,只是给我们彼此增添烦恼罢了。搞不好还会因小失大,编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并不是会为了他们的孩子讨公道,只是想让言伯伯欠他们人情,或者给他们想要的。”
“那你就任由他们欺负你?”
“他们只是口舌之快。”林忆疏忽地一笑:“有时候表面上的威风能叫威风吗?硬撑的罢了。”
他阴阴的笑,让我感觉脊背发凉,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第三日,我便听说那天欺负林忆疏的纨绔,不知怎么落水感染了风寒,几日都下不了床,也去不了学堂了。
当我找到林忆疏时,他正悠闲地看书,我将这件事摆到他的面前问道:“是你做的?”
“他喜欢斗蛐蛐。”
林忆疏放下书,眉目含笑地看着我:“他并不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我只是命人在他的窗前放了一只蛐蛐,这只蛐蛐用绳子绑着,一路牵到河边。夜深了,他的眼睛只盯着蛐蛐,自然不会注意到前面的路,漏水也是常事。但他会游泳,不会淹死,昨夜凉,感染风寒,就在家里躺几天吧。”
我猛地一颤,他的笑容,盯着那么像小殊的一张脸,却完全不像他,他们是两个人。
“你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会想这么多?而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没有游上来,不就淹死了吗?虽然我知道他说的那些恶言恶语很差劲,可是如果他因此丢了性命,那……”我猛地抓住林忆疏的手,道:“谁教你的?告诉我谁教你的?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歹毒?”
林忆疏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甩开我的手,道:“是,我歹毒。小隅姐姐,你如果觉得我心地善良,那么真让你失望了。我只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表面上一时间站上风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一夜之间被拉下神坛?就如同现在的你,言伯伯喜欢你,想让你顶替我母亲的位置,但我告诉你,我林忆疏没有母亲,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你若是知趣,就离开这里。好好做你的娘娘,若是纠缠不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
我气急败坏,看着林忆疏推门而出,气得鼓鼓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我委屈巴巴地坐在小竹苑的槐树下,冥思苦想。
“怎么了,听说你和小疏吵架了。”一阵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看时,苏言举着扇子,笑着站在我身后。
“公子……”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道:“小孩儿不听话,他还凶我,呜呜呜……”
“噗。”
我把时间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苏言。
苏言笑起来,道:“你和他这么久没见,难免有一些隔阂。这样,一直在背地里为他做事的那个影卫,我也找来,你当面和他问问,看看之间是不是会有什么误会。”
“还有什么误会,他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苏言道:“你说的他凶你,那也说明你是最特别的。我倒是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恶言相向。若是气急,也只是不理,他能对你说那些重话,也是非同一般。”
我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