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还在苏言面叫我姐姐,苏言一走,立刻叫我娘娘。方才乖巧的语气和温柔的眼神,取而代之的也是疏远和漠然。我有些茫然,问道:“你为何唤我娘娘?你的言伯伯不是告诉你,我不是后宫......”
“这里叫小竹苑,自我有记忆以来,从未住过人。”林忆疏答道:“但言伯伯最喜欢来这里,还特意安了书房,我很多时候,都能看见他坐在书房里,看着院子发呆。我虽然身份不明,但是这未央宫唯一的殿下。”
他忽地看向我,皱眉道:“言伯伯既让你住在这里,又特意带你来见我,甚至让我住在这里。言外之意不是很明显吗?这么多年,想收养我的后宫娘娘何其之多,言伯伯无子,想靠这一步登天的女人数不胜数。”
我被他的想法和城府震惊。
“虽然你容貌出众,又得言伯伯喜欢,但想收养我绝无可能。还望娘娘知难而退,莫要强人所难。”
他放下纸笔,走到门边,忽地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我,道:“此外,不要随便摸我的头。”
我被他一连串的话震惊到哑口无言,苦恼地看向他远走的背影,竟然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他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么多,这些年,究竟又经历了多少。他人前温柔谦让与人后冷峻狠厉的模样,倒真是像极了苏言。
见林忆疏走了,璃歌和三叔还有躲在墙边的清儿一起走来:“他怎么走了,你们话不投机?”
我委屈地将林忆疏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三位。
最激动的是三叔:“这个小兔崽子,自己亲娘都不认识,当年你为了生他可是差点就死了!我必须要去收拾一下这个小兔崽子,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别别别!”冲动的三叔被理智的歌儿拦了下来:“这也很正常,他这么多年,来历不明,难免被人诟病,无论是旁人的诋毁还是阿谀奉承,他都见了太多。想到这里也是无可厚非,我们慢慢来嘛。”
“夫人......”清儿无奈地说道:“小殿下如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们在清儿的口中,才慢慢了解到这四年多发生的事。
......
自林忆疏有记忆以来,他就住在未央宫中。
晋国的皇帝苏言自称是他的伯伯,身边只有一个叫清儿的婢女侍奉。
未央宫里其他人叫他殿下,忆疏殿下。
是的,他名为忆疏,但是没有姓。
像他这般年纪的小孩,都有父亲母亲,而他什么也没有。别的小孩开口第一句都是妈妈或者父亲。但他第一个叫的人,却是伯伯,言伯伯。
林忆疏很多次问苏言,我是谁,从哪里来,我的父母是谁。
得到的永远是长到无法想象的缄默。
后来,林忆疏也无所谓了。不是每个孩子都有父母,他不需要。
在他三岁那年的冬天,苏言的后宫里又来了位娘娘,这位娘娘生的很温柔,和蔼可亲。她是前朝大臣的女儿,是被塞进后宫的。同其他娘娘一样,只是落了个独守空房的下场。
后来,她看见了林忆疏。
第一次见面,他就直夸小殿下很可爱。后来,又经常带一些吃食和宫外的玩具给他。林忆疏嘴上说着不稀罕,夜里却会偷偷拿出来把玩。想起那位娘娘温柔的话和甜甜的笑容,林忆疏觉得,这大概就是母亲的样子吧?
这天,娘娘不经意地跟林忆疏提出要收养他。林忆疏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已经心如擂鼓。他想告诉苏言,却又怕他生气。晚间,他独自一人来到那娘娘的寝殿,却听到了令他不可思议的一段话。
“今日又去应付那个孩子,实在是够烦人的。那孩子怪得很,一天到晚都摆着一张臭脸。”
“真是委屈娘娘了,娘娘一直都不喜欢孩子,如今还要花费心思在那个野种身上。”
“罢了,若不是陛下在意他,谁愿意跟他说话。”
“娘娘深谋远虑,只要得到了这个孩子,陛下必定青睐您,若是以后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陛下想必会更高兴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做的糕点,你拿一点去找忆疏吧。”
“诺。”
林忆疏话都没听完,仓促地离开了,落荒而逃。
原来,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怀着这样的心。所以,她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母亲才不会这样,他不是自己的母亲。他强忍着泪水回到房中,一头扑进清儿的怀中,问道:“为什么我没有母亲呢?是不是他们对我好都是假的,你呢?清儿嬷嬷,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言伯伯喜欢我才对我好的。”
清儿说,那天她也哭了很久。
她告诉林忆疏,她喜欢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苏言。仅仅是因为林忆疏是林忆疏,不是什么其他的人。
再后来,那位娘娘还是隔三差五地就来讨好林忆疏。林忆疏对她冷淡,她逐渐没了心情,便起了杀心,被苏言识破,父亲罢免,她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们听到这里,都露出悲悯的神色,他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却要经历这些。
“所以,他会恨我吗?”我强忍着悲痛,问道:“毕竟是我把他丢在这里的。我......”
“不会的。”清儿道:“虽然小侯爷说话做事都有些淡漠,但他心里,定然还是想着您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我特意让清儿叫我,起了个大早,整理衣装,又帮林忆疏收拾好书囊,在他推开门前站在了他的房门口。小孩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的长袍,眼神清澈,身如修竹。他见了我,微微一愣,又看着我拿着的书囊,皱眉道:“你不用特意做这些讨好我。”
“好了好了,你言伯伯说,今日书院要举行诗词大会,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呢。”
“不必麻烦了,忆疏一人足以。”
林忆疏接过我的书囊,转身就要走。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笑眯眯地问道:“我可是听说,这个诗词大会,讲究的是一个诗词接龙,你的同僚都带着亲人,阿姐阿兄,父亲母亲之内,你一个人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