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解释道:“书是十分珍贵的,楼上的书只不过是为了给下人们补充常识的罢了,但由于他们不认字,所以才配上了图。这刘府是建筑在山丘上,我们把山丘下挖开,再连接山丘下的草原便建了这么个书房。由于北城人烟稀少,刘府又建在城墙交界处的悬崖边,这个草原左右不大,相当于悬崖峭壁上的一处世外桃源了,你若是觉得闷,可以随时来走走。”
公子说了这么多,我索性没听,只听了前面几句话“给下人们补充常识的,由于他们不识字所以才配了图”。
我深感挫败,头上掉下两个字:下人。
啊——好痛啊。
又掉下三个字:
不识字。
又掉下四个字:
才配了图。
连起来是:林小隅是一个下人,由于不识字才只能去看常识书还是配了图的,难怪我看的书要不就是画些春宫,要不就是画些花花草草。
原来是常识书。
“我见你慧根不错,就由我亲自教你识字和学书吧。”公子走上阁楼,我紧跟其后,公子道:“张叔一个人经营着刘家产业实属不易,你尽早学会,去帮帮忙。”
公子的座位是在左手第一个书桌,我则是在右手的书桌,这样就类似于上学时的同桌。公子坐下,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挺直身板坐在檀香木的椅子上。
“会拿笔吗?”
“会……”还好我妈妈十分的明智,带我去学过毛笔字,我自信满满地笑着,我的毛笔字可是在省级上面获了奖的,看我怎么跟公子炫耀我飘洒的书法。
“会写字吗?”
“会。”
公子递给我一本书,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道:“你写写这个字,我看看你的笔风。”
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字,但是照葫芦画瓢我还是会的,我蘸墨,提笔,全神贯注地写下这个大气磅礴的字,自我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双手捧上:“写好了夫子。”
公子拿过我的字,凝视许久,脸上看不出悲喜,我也揪着一把汗。
“天赋是有的,只不过还欠火候,而且写字的速度太慢了。”公子道,然后把字压在一旁,拿起毛笔,盯着我,我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盯着我,还盯得我不好意思,我赶紧低下头去,结果公子还是盯着我。
我扭扭捏捏的,莫不是公子才发现我是个绝世美人,对我……对我……哎呀呀,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只好转过身。
公子无奈又严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星星,愣着干什么,研磨。”
“……”
我为自己的失态找不到台阶,只能硬着头皮蹲在公子书桌前研磨,公子开始提笔写字,我把墨锭拿在手上研着,看着公子写字,只见公子拿笔的手看似随意地在纸上挥舞,但写出的字可不是随便的。
潇洒飘逸,笔走龙蛇。
我目瞪口呆。
我虽然不认识公子写的内容,但学过书法的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公子写字的境界非同一般。果然有钱人家的娃儿就是不一样,公子年纪左右不过十六七八,不仅身上的气质非同凡响,一手字也是羡煞旁人,还坐拥如此庞大的家业。实在是英雄出少年,二十一世纪的国民好老公形象。
“等你什么时候学出这样的字,我就算你过关了。”公子写完满满的一张宣纸,说道。
我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种境界我怕是一辈子也达不到。
公子说:“你去楼下第三个书柜拿第五本书上来,我教你些基本的字。”我放下墨砚,跑下阁楼,找到书柜后,把公子指定的书翻出来,又上阁楼,公子看一眼,点头道:“这本书上面的字学完后,就可以帮着张叔记账了。”
我做回自己的位子上。公子示意我坐过去一些。我把椅子朝他的桌子边移了移,公子又示意,我只好又移,直到与公子衣袖挨着衣袖,我低头呆呆地看着书面。
“看这里!”公子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戒尺,打在我的额头上,我吃痛地“啊”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愤愤不平地看着公子。
公子嗔怒:“小星星,我教你识字,你把心思放在哪里?接是一再走神,现在竟是连书本也不看了么?”
公子生气了,但他的眉目又是温和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我每当看到公子,小心脏就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只好把头低得更低,委屈地回答:“小星星知道了,夫子。”
“啊!”
公子又打我。
我猛地抬头,公子轻笑:“还是戒尺管用,看,抬起头了。”
我“哼”一声,好女不跟男斗。
“看书。”
“哦……”
“扶桑杨柳树下,归暮迟迟。”
“扶桑杨柳树下,归暮迟迟。”
“用心!”
“嗷!”好痛,“扶桑杨柳树下,归暮迟迟!”
“烟笼寒水月笼沙。”
“烟笼寒水月笼沙。”
公子一遍遍说着。指着书本上的字:“月,乃月亮之意,夜空中发光的圆盘。”
不就是月亮吗?
“光明正大,乃是行为端端正正之意。”公子开始给我脑补成语。
其实这些成语的意思我都知道,只不过不认识他们这里的写法罢了,读音还是差不多的,顶多就是有些通假字。
我既然已经学过一遍,公子教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似乎对我的情况很满意,公子点头。
接下来就是写这些字,我的这些皮毛在公子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我紧张得拿笔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公子端详着我的脸颊看得我更是绯红片片。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我也只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十八岁少女,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摸过。
我的食指抖啊抖,居然抖了墨迹在宣纸上,一张宣纸毁了。我讪讪地笑笑,重新拿一张宣纸铺好。结果又是一模一样的状况,只好又讪讪地笑笑,又换一张纸。结果第五张也……
公子此时的脸上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公子站起身,走到我身后,然后出现了与言情小说一模一样的情节,他握住我发抖的手,我的手在他的大掌里,好像打了镇定剂,一丝一毫也不敢动。
公子的下颚摩挲在我的额头。酥酥麻麻,我的心跳好像静止了,四周也好像安静了,只听见公子在额头上温柔的声音:“你放松,我教你。”
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小手在公子的大手中软瘫下来,公子开始写字。他的身体动,我的身体也动,此时写的什么,四周是什么,外面天黑还是天晴都已经不存在。有的只有我和公子,我的心跳和公子的呼吸声。
“专心。”
公子的掌笔很好,我的小手也出奇的安分。不知觉,带我回过神,宣纸已经写好了满满的一篇,写得也是公子的字样。公子放开我的手,满意地点头。
就好像是陷入了一种境界,不知不觉就结束。比如在早晨早自习背书的时候,自己出神背着书,明明是不会背的课文,不知不觉却脱口而出,但当你背完后全然不知。
公子道:“今天你将这本书拿回去复习,温故而知新,明日我再来考你。早些休息吧。”
我双目盯着宣纸出神。连公子离开也不知道,待我回过神四处寻找公子的身影时,窗外的草坪已经看不清楚,书房里也只有我桌前的烛光还在隐隐约约地闪烁。公子早已离开,只剩下心跳狂跳的我,双手不住颤抖的我,目光呆滞的我。
我拿着书回到小酌苑。
天色已经不早。我想着还没有去看过爷爷,匆匆披件外套我便学着张叔开门的路径去了外苑。
内苑已经悄无声息,外苑依旧是人声鼎沸,因为这个时候一般是公子休息的时间,所以内苑不会吵闹。外苑还在装修,今天早上我向张叔打听了爷爷的住处,随便抓住几个婢女询问,她们知道我是内苑的人,自告奋勇地给我带路,因此我很快便找到了爷爷。
——悦苑
爷爷正坐在桌子上喝水,补着衣服。我推开门看见。
“爷爷……”太好了爷爷没事,我哽咽道。几乎是奔跑进爷爷的怀里,“爷爷你没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孩子。”爷爷也是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把手中的针线放下,老泪纵横。
“爷爷,看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傻孩子爷爷能有什么事?”
“嗯……爷爷身体好……嗯……”
我抬头,看着老人。公子没有骗我,爷爷的脸色红润许多。摸着爷爷的手,也比以前有温度多了。
“孩子,你可知帮助我们的是哪家的公子。这北城何时多出这么一座府邸。”爷爷问道。张叔从外面推门走进,看到我与爷爷都在,身后跟着布衫大夫,“小星星也在?”
我赶紧起身,对张恒之行礼:“嗯。许久没见爷爷,今日特有空便来看看。”
“老人家是在城外路边发现的,好像是拿了你的破衫,想起,怕你冷着,特地走回来交还,结果在半路……”张叔道:“老人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小星星唠嗑几句就出去吧,你爷爷还需要静养。”我点头。
大夫来把脉,又嘱咐了些细节。
待他们走后,我道:“是刘公子,刘公子玉树临风,心地善良,承蒙公子照顾,我们这才熬过这个严冬。”
我说到刘言,有忍不住的兴奋,又絮絮叨叨很多事,爷爷听着也起劲,“刘公子人特别好,他还教我写字,我被郡尉抓走的时候也是公子救我,公子他……”我说个没完,手舞足蹈,又笑得灿烂。
手突然被爷爷抓住。
我静默。
“孩子,刘公子是好人。你记住。”
“孙儿知道。”
“但他同时也是贵人,切不可动些非非的小心思。”
我愣住,自己的心安静下来,爷爷的话如一桶冷水浇醒了我。身体里活跃的细胞也沉默,良久良久……
我点头,一字一句道:“孙儿……明白。”
回到房间,我挑灯夜读,为的就是学好公子今天上午教的内容,这样公子便不会对我失望。把书翻来覆去,背得滚瓜烂熟后,我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第二天,我也是早早地起床梳妆打扮。装饰好之后,我踩着积雪一路走到书房门口,公子不在书房门口,等着我的是张叔。
张叔见着我,“可是找公子?”
“嗯。”
“公子今日有友人相约,怕是见不着了。我交给你的账本你做了吗。”张叔问道。
张恒之不提这个梗还好,一提到这个梗,老娘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这个该死的张恒之,我唯唯诺诺地道:“还没。”今天见不着公子,我的心中莫名失落起来,但很快又克制住。
“那你还做什么。”张恒之怒斥:“你可知这账本的重要性,我们刘氏刚来北城不久,可开销却大,还需要尽早开张,这账本没有核对完,怎么开张。”
“小星星知错。”
他么的,当老娘是神仙吗,这才过了两天,核对完?你怎么不去核对。
“北城就只有寥寥数人,我这忙里忙外顾着开张的事,找买主,接订单,事事都要我操心,还会有空去管你吗?”
张恒之捂住眉心,一脸忧愁,我试探地问:“张叔可是烦心经商之事?”
“不错。”张恒之说:“我们刘氏是主打布裳生意,这北城别说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没头没脸的人家就没见着几个,布裳卖到哪里去?如果在东西南城租铺子,这来回运输又是一笔开销,且不好管理。”
我思忖着,问道:“刘府现在可是缺钱?”
“缺钱倒不至于,但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只出不进,钱袋子捞空是迟早的事。”张叔无奈。
“现在是几月份?”
“十月。”
“十月……”意思是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我想着如何才能帮到公子,脑中突生一计,我道:“小星星不才,想到些方法,不知张叔可愿相信我。”
“你这孩子能想出什么办法。”张恒之摆摆手,“还是早些把账本核对出来,我也没空跟你在这里唠嗑。”张叔说着,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