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有一座别苑叫做云香园,是尹尚书在十年前置办的。尹尚书此人爱美色,嗜酒,但业绩颇为能干,因此虽有些不良习惯,但位子一直坐的稳稳的。
我们刚到云香园时,就听见园里有女人尖叫的声音,还有女人轻笑的声音,还有女人痛骂的声音,总之全是女人的声音。我听着耳朵嗡嗡嗡地响,还难受着。
这尹尚书不会还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吧。
亮了泰明寺的牌子,我们顺利地进了云香园,只见七八个女人围着两个女人。这一女人手持鞭子,另一女人跪倒在地上,身上全是伤痕,哭得梨花带水,那持鞭女人咄咄逼人,一口一口骂着。
“你这小贱货,还想拿主君的东西,也不撒泡尿找找你自己,就你这个德行,真是作贱!”那持鞭女人一鞭子打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倒在地上的女人抓着鞭子女人的衣角,哭着说:“我没有,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姐姐你要相信我……姐姐……”
“还敢狡辩!”那女人又是一鞭子下去,打得皮开肉绽。这两人被七八个女人围在一起的原因,没有注意到我们,仍是打得热火朝天。
罗郴可能是在官场上呆久了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难堪。我则是天天看着宫斗剧长大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无非就是女人之间的那点破事。这种事在前,若是罗郴上去阻挠,那么丢了他的面子,苏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关心。徐盈丰和三叔在云香园门口就没进来,芭歌说话太和气,又劝不住,于是这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只好上前一步:“咳咳,停一下,我们是泰明寺的,奉旨查案,麻烦娘子们配合一下。”
“什么东西。”听到我的声音,众人纷纷转过身来。
“还不快见过我们罗大人?!”我拿出气势,气势汹汹地说道。再加上我这独家定制的全脸面具,还起了些威慑作用。
“罗大人?”几女子问着:“泰明寺?”
“奉旨查案。”我道。
“啊?查案?”众女吃惊不已,我才想起尹尚书是昨夜死的,她们可能都还不知道尹尚书的死讯,众女停下了刚才的活动,纷纷行礼。
“你们都随本官到大堂中,这云香园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是。”
云香园的妾室一共九人,方才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地上那可怜的女子便是小九娘,这拿鞭子就是二小娘,俩人好像是因为尹尚书的一个什么物件。
小九娘被人扶起来时还是颤颤巍巍的。
“你们知道你们家主君最近有跟什么人走的比较近,或者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罗郴拿问尚书夫人的话问这群尹尚书的小妾们。
“我们家主君可没得罪过什么人。”小二娘说着,同时好奇地问:“不知道大人们问这个做什么。”
果然是养在园子里的小妾,查案最忌讳的就是问为什么。这小二娘看来平时颇为得宠,有些骄纵,好在罗郴,苏凌都不是爱计较的人。罗郴也是想到这尹尚书的死讯还没传到这云香园,索性就在此说了。
罗郴道:“你们主君昨夜国宴上被人暗杀,此事十分蹊跷,陛下命令我们彻查此事。”
“您说什么!”突然爆发一声抽泣。定眼看去,原是小九娘踉踉跄跄地跌出来,颤抖着问:“您说什么……主君他……他……”
我看这小九娘的模样,估计是个有感情的小妾,故此安慰着:“小娘子……你莫要太伤心了。这……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调查清楚的。”
“不……不……不……”小九娘痛哭流涕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主君他……”她情到深处,竟昏倒了过去。二小娘皱了皱眉,怒斥着:“还不快把她拖下去,等着大人看笑话吗。”
小九娘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二小娘倒是颇为镇静,只是道:“主君他去了……我们姐妹都很难过,只是这祸福在天,生死有命,主君这是到九重天上享福去了。我们定会为主君立灵位,日日供奉,以还主君在世对我们的恩德,我们还……”
“本王不想听你们如何处理他的后事,闭嘴!”苏凌突然发话,语气如雪山上的万年寒冰,吓得一众小娘子目瞪口呆。她们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个长相冷酷的男子,很快就把头低下去,也不敢抬一下。
所以说,苏凌说我怕他,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是个人都会怕他的吧,不怕他才不正常吧,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总感觉我欠他几百万似的。
苏凌示意罗郴不要再问下去,倒是自己先开口命令:“你,出来。”
他随意指着一位小娘。那小娘今天“吉星高照”,中了彩票,被苏凌抓出来当靶子使,她怯怯地站出来,双手死死抓住裙摆,头快埋进衣领里去了。苏凌道:“本王问什么,你答什么。”
“你们云香园有几房妾室,全都在这里了吗。”
“回……回大人……全全全在这里了……”我听着这妹子快哭出来的语气,真替她着急。
“你没耳朵吗!本王问了两个问题!林毅,掌嘴!”
三叔毫不怜香惜玉地扇了那小娘两个耳光子,那小娘白皙的脸庞立刻红肿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脸,泪水挂在眼角。
“再说一次!”
“回……回大人……一共九房妾室,全全在这里了。”
“只有九房?”
“是……是……全都在这里了。”
“你确定?”
“妾身……确定。”
“你再说一次!你确定只有九房全在这里!”苏凌突然站起来,瞪住那小娘。那小娘直接吓软了摔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说:“大人……大人……一共九房……不不不……十房……十房……还有还有……一房……前前前……”
“住嘴!”二小娘突然站起来,言笑晏晏地看向苏凌,道:“大人,您这样吓着我们小四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妾身吧,我们云香园一共九房妾室,刚刚那小九娘回了屋子,因而只有八人在此了。”
苏凌淡淡扫了那跪倒在地上的小娘一眼,那小娘到场被吓昏过去,二小娘又怒斥:“还不快把她带下去,都是些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苏凌的语气慢慢平复,坐下来道:“如此便好。”
“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二小娘俯身,沏了壶茶,一一倒在罗郴和苏凌案前的茶盏里。茶香袅袅,飘进我的鼻腔,我倒是口渴了。
之后,苏凌,罗郴,芭歌陆陆续续问了这云香园的当家人二小娘一些问题。二小娘胆子大些,也一一回答了,且滴水不漏。左左右右,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这尹尚书虽然好色,但不与人结怨,也没和什么人结下过梁子,唯一看不惯他的,怕只有他家里的那位夫人了。
这二小娘也是不嫌事大,还笑着说:“若是大人要抓什么凶手,那大娘子怕是难逃嫌疑吧。”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这算是干扰查案吗。”
“妾身可知道错了。”
“掌嘴。”
三叔又冷不伶仃地跑出来,往这小娘子的脸上就是啪啪两声,我深深的知道三叔打人是有多么疼多么疼。连我这种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了,更别提这些小嫩人儿了。
他们一直问着,我后来也听不懂了,就想着去看看刚刚那昏倒的小九娘。说实话,我挺不喜欢这个二小娘的,总感觉有些作威作福的感觉,又有些八面玲珑,难以捉摸的感觉,更何况刚才还暴打小九娘,那小九娘身上本来就有伤,此时还昏了过去,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我得了芭歌的准许,跟着六小娘去了小九娘的屋子。小九娘已经醒了,木木地坐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笨笨地问着:“好些了吗。”
她听到我的声音才发现有人进了屋子,目光看向我,认出我是跟在罗郴和苏凌身后的面具姑娘,想下床行礼被我回拒了:“不用了。你先休息吧。”
“谢娘子。”
我坐在她身边,问道:“小九娘可是对尹大人一往情深?我此番见也只有你一人如此……”
“回娘子的话。”小九娘悲戚道:“我与舍妹孤苦无依,小时候被人贩子卖到宜春楼里做事,再也找不得亲生父母,是主君他将我和舍妹赎了出来,给我们名分,还让我们住在这么好的地方。我和舍妹都把主君当成救命恩人,如此,怎能让妾身不心痛呢。再者说,主君待我们极好……”
她说得情深深雨蒙蒙,我很想插一句“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们俩长得好看想纳妾?”
话到嘴边我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别人刚刚痛失丈夫,做人还是不要太过分,拆穿一个死人的阴谋有什么意义。
“方才只见你一人,不知你妹妹是……”我环顾四周,这屋子里也没见着其他人。
“哦,舍妹……”
“哎呦。我说这屋子里怎么有人说话呢,原来是大人来了。”打断小九娘说话的是从前堂走来的三小娘,她笑着走进来,朝我行了礼,转眼看着小九娘就催促着:“小九妹妹,你这身子不好就不要说话了,说些你们家里的霉运事还扰了大人气运,你还是早早歇息吧。”
“无妨……我……”我话都没说出来,又被这三小娘抢了去:“大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渴了吧,主君前些日子带回来些上好的乌龙茶,妾身这带大人去尝尝?”
她说着,我想起前堂里苏凌和罗郴的茶,也的确是口渴了。
于是我作别小九娘,随着三小娘出去吃茶了。我吃过茶,苏凌和芭歌他们也询问完毕,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马车上。
我就苏凌今日多次询问那小娘子的事很奇怪,问着芭歌,芭歌解释说着:“这园子里的人有古怪,方才王爷询问她时,明明在场的娘子只有八人,她却说都到齐了,这就说明她在说假话,王爷反复问了好几次,她都在说假话,只有最后一次,要说出真相时又被打断了。”
我尴尬问:“这个,别人家里有多少妾室,王爷就不要那么刨根问底了吧,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他老相好?”
“休要胡说。”
“我是胡说,王爷老相好来来去去就那一个,我懂我懂。”我打趣。
“此事王爷心中自有盘算。”
“这么说我们今日忙活了一天什么也不知道。这尹尚书的仇人没问出来半个,案子也没什么进展,对了。”我突然正经地看着芭歌,严肃问:“芭歌你饿了吗。”
“小隅是饿了吧。”
“啊……是……”
“今日回芭歌掌厨,小隅想吃什么。”
“嘿嘿,随便随便。只要是歌儿做的我都喜欢吃。”
“贫嘴。”
苏凌吃饭总不是跟我们在一处的,今日芭歌掌厨,在听竹园的小厨房里做菜,苏凌竟带着罗郴竟跑到听竹园来吃饭了。一是芭歌的手艺的确不错,二来也是想一起商量这次的盘问结果,我内心可不乐意了。这二人没来之前我和芭歌和三叔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两座大山往这儿一坐,我就得站着了。
且还得等他们吃完我才可以吃,他们边说边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我索性灭了性子,回房间吃酥酥饼去了。
“芭歌,你停一停,够了。”苏凌示意芭歌不用做饭了。毕竟来听竹园吃饭是次要的。芭歌整理完毕从小厨房出来,端正地站在苏凌和罗郴面前。
苏凌问道:“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尚书夫人与尹尚书不合已久,尹尚书的妾室各个心怀鬼胎,这云香园有事情她们未曾告诉我们,芭歌怀疑问题出在这妾室中。”
“盈丰,你回尚书府调查的尸体有什么结果了吗。”原来罗郴在回来的路上又吩咐徐盈丰去调查了一次尸体,毕竟尸体腐烂之后就不好查了。
徐盈丰详细地说着:“与王爷描述的无二,的确是没有伤口。”
“那是中毒而亡?”
“否。体内毫无中毒的痕迹。”
“那死因可查出来了。”
“不知,至今还未发现致命伤口,但人是在一瞬间毙命的,像是暴毙。”徐盈丰道:“尸体明日便要下葬了,王爷在此之前可还要去查看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