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着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感应到了,转过脸来正对向我。
明明没有视线,我却感受到了审视的目光一般。
然后就听他说道:“你不是活人。”
他竟能感应出我不是活人!
看来这老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啊。
还不等我回答,他又说道:“这件龙鳞甲你穿不得。”
冯大志问道:“丁老,这件龙鳞甲我穿不得,她也穿不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穿得?”
丁老摇头:“我不知道。”
他将大烟袋靠在椅子腿上磕了磕,冯大志立刻走过去,弯腰帮他把烟丝塞进大烟锅里,并且帮他点上。
丁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丝太冲,他呛得直咳嗽。
冯大志又连忙帮他拍背,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丁老恨恨地将大烟袋往桌上一扔,负气道:“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后继无人,再也守不住这件龙鳞甲了,既然你们诚心想要,也算你们与它有缘,我就白送给你们。”
我和冯大志对视一眼,却并未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激动。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龙鳞甲就是个祸害,你们穿不得,也不能将消息传播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丁老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把这龙鳞甲请回去,藏着掖着供起来。
这是让我们请个祖宗回去啊!
冯大志一个劲儿地看我,很显然他一早便看中了这件龙鳞甲,可又怕这东西不好驾驭,需要我来做定夺。
我也不着急,耐心地继续询问:“丁老,您能跟我们说一说这龙鳞甲的来历吗?”
丁老问:“域九大江你们知道吗?”
我赶紧回道:“知道,就在我们九塘镇地界边缘。”
“你们是九塘镇人?”丁老诧异道,“这样算起来,我们也算是老乡了。”
冯大志惊讶道:“丁老您不是本地人吗?”
丁老摇头:“我家祖上住在域九大江中下游的渔村里,以捞尸为生。”
“那会儿,中下游那一片有一个巨大的礁石圈,礁石圈的内侧是一个很深的水潭,渔民们都叫它坠龙潭,据说当年有一头蛟龙渡劫失败,落在那儿,砸出了那个深潭,由此而得名。”
礁石圈?
莫不就是我们发现墓穴的那个礁石堆吧?
那儿曾经竟是一汪深潭吗?
“那个深潭长年打着漩涡,周遭有一点东西,都会被它吸进去,特别是死尸,你们知道的,那个年头,食不果腹,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无论是饿死的、病死的,还是熬不住自杀的,从上游冲下来,走到我们渔村那一片,绝大多数都会被吸进深潭里去,这也成就了我们捞尸人这个行业。”
“从我爷爷往上几代,都是干捞尸这个行当,这行当是上下通吃,家属要捞尸,得付报酬;官府要寻人,也得给工钱;要是再遇上个有钱的尸主儿,身上的银钱、玉器之类的,捞上来的那一刻就被昧下了。”
“我爷爷胆子大,技术够硬,挣得多,别人只能喝汤的年月,我家几乎每天都能吃上肉,直到那一年,我爷爷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主儿身上,摸出了一张牛皮纸地图。”
我和冯大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听丁老慢慢说来。
丁老又摸过大烟袋,这一次小口小口地吞吐着,他身体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忆着那一段往事。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好一会儿,丁老才继续说道:“我爷爷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别人说不能做什么他偏要做,这种性格成就了他,也害惨了他。”
“整个渔村的人都知道,那坠龙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活人落下去,有时候连尸体都浮不起来,从来都是绕着它走。”
“可那年,渔村里来了一个年轻汉子,请我爷爷帮他下深潭,给的酬劳是三根小金鱼。”
三根小金鱼,那个年头是一笔巨资了。
“我爷爷不敢要,劝说汉子离开,汉子不肯,执意要下去,并且写下生死状,表明如果自己死在这坠龙潭里,不要任何人负责。
汉子态度坚定,并且说我爷爷如果不干,他就找别人干。
我爷爷最终被那三根小金鱼迷了眼,答应了下来。
当天中午,汉子腰间系上长绳,在我爷爷的帮助下下了坠龙潭,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没上来。
我爷爷赶紧去拽绳子。
那绳子打了死结,盘了好几圈在汉子腰上,可我爷爷拽上来的,只有绳子,绳子打的圈还在,但汉子却没了。”
冯大志惊道:“汉子没了?是自己脱离绳索扎下去了,还是……”
“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丁老继续说道,“按照我爷爷的描述,他根本连绳索晃动都没感觉到,大抵不会是汉子自己脱落绳索离开的。”
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爷爷在坠龙潭里捞了整整七天,愣是连汉子的影儿都没捞到。”丁老磕了磕大烟袋,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第七天深夜,那汉子却立着浮在了水面上。”
尸体沉水再浮起,正面为吉,覆面为凶,若是树立,那便是……凶中之凶了。
厉害的,是要找替身的。
“我爷爷当时一看都吓傻了。”丁老说道,“汉子沉水七天,而今树立水中,这是大凶之兆,我爷爷怕他拉自己当替身,愣是没敢捞,等第二天找来其他几个捞尸人帮忙将人捞上来时,却并未费多大力气,只是……”
冯大志急道:“只是什么?”
丁老凝重道:“汉子的尸体保存的很好,七天都没巨人观,只是他的那一双眼睛被什么东西生生挖掉了……”
又是眼睛!
事情发生在域九大江,那么,挖汉子眼睛的,莫不就是那镇墓兽?
或者换种说法,是谢羡安?
“我爷爷毕竟拿了人家三根小金鱼,又怕夜长梦多,就打算就地帮汉子火化掉算了,火化前他职业病犯了,顺手将汉子的身上摸了一遍,就是那顺手一摸,摸出了那张害了我们全家的牛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