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还是不跳?
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但我天赋异禀地又一次领悟了为何卡卡西说我“自顾自抛出选择题的样子令人生厌”——明明是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的两种局面,我却福灵心至地洞察到了相通的本质。
是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选择性”,和另一位参与者被罔顾的意志。
——和出题人谈平等?想什么呢。
我揪下一小撮石头缝里的苔藓,心说待会找到机会就把这玩意丢到那个小领队的头顶去。
好吧,我是1v4打不过你们,但膈应你们总还是能做到的。
我从地上捡起挣脱下来的铰链,一二三四,一根不少。
先前一直都忙着隐蔽行迹和遮蔽气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几根在物理意义上十分扎手的武器,现在既然决定了要走出去见他们,那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长度在2米左右,完全由铁片……不,刀片组成,刀片与刀片之间的链接倒是比较粗糙,将将能够咬合在一起而已,并不具备伸缩性。
我打量了几眼,很快便失去兴趣。粗制滥造的东西……连个能抓握的把柄都没有,伤人之前先伤己,神他妈铁砂掌专用武器。
但是的确很适合用在现在。
我握紧手掌,冷眼看着血液顺应重力在指缝与指缝之间、刀片与刀片之间流淌,直到次第覆盖上几缝刃口,令银色的金属夹在血红之间闪烁出昏黄的光。
……你们有你们的阳谋,我也有我的后手。尽管不确定因素很多,但果然还是“完全让出主动权”更令我无法接受。
我深吸一口气。
比计划中要早得多……不过没关系。
我走出藏身处,神情冷漠而警惕,视线也只投给了一个人——能说话的那一个。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黑色头发,黑色眼睛,有点胡茬子,长相勉强能算得上标致。是个大块头,但是只是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笑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压迫感,丢到人海里大概就再也认不出来。
“……”看够了。记住了。
我将视线转向其他人,只简单地扫了几下,便精准地锁定了手上缠着绷带的那个。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此时正挑着眉,或许正在遗憾自己口不能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阳二”或许就是在叫他?
还有一个叫“清一”的感知型忍者……他们到底谁是谁?
我皱着眉来回打量,直到从我的脑后传出一声轻微的“噗嗤”声。
那个人在笑。
“看来你很喜欢看到我这幅样子。”我冷冷道。
“简直喜欢死了——不过你也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哈——但是,嗯,为什么不喜欢?你走了出来,就说明你不是蠢货,只要不是蠢货,我就什么都喜欢,更何况刚才的那些热身活动我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让我想起了以前那种不用动脑子的快乐日子,所以年轻人啊,不必担心,至少在我这里,你是比蠢货要强一点的。”
他用鼻音哼哼地笑了几声,也不在意我根本就没有用正眼看他,继续吊儿郎当地说道。
“而且反差啦反差,年轻人,反差懂不懂?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姿态,这副表情,再想想你刚才那副……天真可爱,垃圾兮兮的样子。”
他的嘴角突兀地撇下去,寡淡的脸上显出十分夸张的嫌恶,而就在下一刻,漫不经心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像极了某种名为变脸的传统异能。
“……这么前后一对比,我宣布,你就是这几天我第四喜欢的人了。排在你前面的那三位就是你眼前的这三位,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镜一,这个是清一,还有这个是阳二,你可以把他当成是我弟弟——哦对,我的名字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是阳一。我们的名字起得比较草率,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笑嘻嘻地对我伸出手来,我毫不怀疑如果我就这么握上去,下一秒他就会用力地握住,然后“合作愉快”之类恶心人的话张口就来。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递出手去,“合作愉快。”
阳一的手在半空微微顿了一下,错愕道:“诶,你这人,怎么还抢人台词呢,不会挖好了坑等着我跳吧?”
我几乎要被气笑当场——狗东西,演都不演的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搁这放什么屁呢?
大概是因为我讥诮的目光过于明显,在某种程度上极度符合他认知中的我现在“应该”有的反应,因此,纵然迟疑了几秒,他还是很快就变回了刚才那副轻佻且毫不收敛恶意的模样。
他一把捞过我举在半空吹冷风的手上下甩动,又手掌用力,连揉带搓,好似要沿着那些刀片割裂的伤口将我手上的皮肉骨血都完整地剥离开来,于是极度尖锐且不规律的疼痛也开始用力揉搓我的神经。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继而如本能般扣紧五指,将这个狗东西的手掌也牢牢锁在掌心。
……狗东西,队友受伤就拿老子泄愤是吧?没关系,你捏……你尽管捏。
我的血可是好东西。
牙床被我咬得隐隐发痛,即使如此,我还是竭力控制了面部的肌肉,给阳一送上了一个极度扭曲的笑容。
“你看,这样笑不是很好看吗?”
阳一在我眼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倒是半点也没有改变。
“好看不好看另说,但是胜在真实。”
真实,可惜你们不喜欢我的真实,尤其是你,你绝不会喜欢我的真实。
其实我没太搞懂他为什么要点头又为什么要摇头,但这或许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的某些想法确实得到了证实。
……感觉不太到手指的存在了,脸上的肌肉也因笑得过于刻意而有些僵硬。
我看着阳一的笑容,一个问题在此刻终于确定了答案。
我究竟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原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旦想通了其中关窍,那么答案就浅显简单得直接摆在了我的眼前。
——我并没有露出破绽。
因为破绽就是我本身和他本身。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我与他是一样的人,是“同类”。
揣摩“同类”的思维哪是什么困难的事?同样的处事方法,同样的思维模式,就连什么时候逃跑什么时候观察什么时候突袭什么时候伪装的权衡与思考都无限相近——一切都符合计划,一切都合乎逻辑,算计这样一个“同类”,哪里有什么挑战性可言呢?
唯一需要达成的前置条件也就只有“辨认”而已,而这个前置条件早在我做出“伪装与试探”的决定时就已经自动达成了。我把自己送到了经历过更多的他的眼前,而他要做的就只有观察、观察和观察而已。
所以他赢了,我栽了。就这么简单。
该说不说,尽管早就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但是在实际上遭遇了“同类”的现在,我还是要说——这个人真尼玛讨厌。
“——还不松手吗,我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我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五指正以远超正常抓握动作的力量楔在他的手掌之上,颜色艳红的血液以涌流之势离开我的血管,将我的手掌与他的手掌一视同仁地覆盖成一片血红。
“抱歉,”我歪了歪头,“手上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控制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吧?至于手上沾血这点小事——想必也不至于令前辈您感到困扰。”
一根一根地松开手指,掌下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充血,不过……其实都已经辨不太清晰了。
怎么看都只是两只沾满血的手而已。
我退后一步,挂上营业式的得体微笑。
“暗部,黑狐。请多指教。”
他似笑非笑:“代号?”
“如果前辈想要一个类似于‘山下力’‘川上流’‘土间行之’这样的名字,那确实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我笑容不变,“甚至,如果前辈喜欢的话,叫我‘大和抚子’‘千子姬’之类的也没有问题哦。”
老子膈应死你。
“噢~原来如此!”
阳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并且装模作样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掌心,看起来像个大龄弱智儿童。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志村团藏好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没必要这样吧?”
“诶,不是你自己说的随便什么都可以吗?”
“……”骂人的话被我哽在喉间,“只有这个不行……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也不行。”
“你好麻烦啊年轻人。”
……
“好吧,那么合作愉快,”阳一状似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大和抚子。”
“……”
这人真的好恶心啊。
被推断出来自木叶其实并不出我所料,倒是后面关于我的“名字”的极限拉扯……表面上看只是阳一那家伙的恶趣味,然而只要多想一层,便会惊觉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在木叶,“志村团藏”这个名字被赋予了远超其本身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微妙——你可以通过一个人对这个名字的反应推断出从“这个人是否接触到了木叶的核心团体”到“这个人更倾向于鹰派还是鸽派”再到“这个人是正常人还是傻逼”等等一系列问题的答案,虽然用一个名字来试探立场怎么想都多少沾点离谱,但是谁让那是“志村团藏”呢?
反正我是忍不了这个名字的。
我面无表情地想。
阳一,你赢了,论膈应人和试探人的本事确实是你赢了这一局。
“你们的武器。”我对那声“大和抚子”不作理睬,只是递出另一只手中握住的四条铰链。
然而另外三人也对我的声音不作理睬,他们只是沉默而默契地转头望向阳一,而阳一则“嘿嘿”地笑了两声,瞥过眼来:“这么好心呢?”
“我清楚自己的处境,也了解自己的价值。我知道我现在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们怕麻烦、想偷懒……好吧,那么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合作,自然也就不会再磨磨唧唧地勾心斗角。”
我语气平静,神情却皮笑肉不笑。
“‘玩不起就不要玩’——虽然这么说更合我的心意,但是很可惜,孤注一掷可不是玩游戏。”
假话。
前一句是假话。像我和他这样的人,推动他提出“合作”的怎么可能会是简简单单地傲慢与怠惰?一定有一个理由,一定有一样利益,一定是一些我能轻易给他们带去、而他们自己不容易得到的东西。
结合他刚才给出的合作条件进行推论的话,或许是……一个时机?
后一句也是假话。因为我从不孤注一掷。
“你赢了,而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所以现在,我该给自己加上一点砝码了。”
我冷笑一声,递出铰链的手抬高到了他的眼前。
“拿着这些碍事的东西——如果你还不想让那个人的手废掉的话。”
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我的血是最关键的一步棋,既然如此,我当然也愿意花上更多的心力去混淆它。
加入一盘狼藉的棋局来迎合他的计策。
献出一点鲜血与疼痛来成全他的恶念。
接受一个侮辱的名字去顺应他的报复。
添上一枚合理的砝码去晃花他的眼睛。
辅料到此为止,之后是主材料的舞台。
雪已停歇,云层却不曾散去,太阳无声无息地爬上高天,在空中变成一个模糊的小光球。
医疗忍术将阳二的手伤恢复了至少七成,我用绷带将他的手掌包扎固定,视觉看上去的确干净整洁——不知不觉地,“野猪上树”也来到这种程度了。
“就当留个纪念。”
我微笑着在雪白的绷带上按下一个血手印,阳二的反应也并不出乎我的预料——他警觉地看我一眼,果断地将那层绷带撕下扔掉。
然后他从阳一手中接过铰链,抬手亮在我的眼前,那意思就是——
[你是自己来,还是我们代劳?]
我后退一步,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已经重新持起了铰链,所有人都已经待在他们该在的位置。我又回到了这个牢笼中,仿佛自投罗网的飞鸟。
但是铰链没有碰到我,这是不一样的。
我看了看铰链上的血液,看了看他们被血液沾湿的手指,最后回头,看了看阳一微微眯起的眼睛。
……主材料也齐了。
血继——一个血红的、完全不该出现在常规状况中的意外。
在乎——四颗鲜红的、对特定对象会满怀着柔软敞开的心。
实现充满惊喜的反转需要三道工序。
第一道。抬手,握紧拳头,让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脚下的平台上。
第二道。一个响指。
第三道。欣赏火焰。
“啪”。
我的脚边爆出惊人的温度,而通过阳一紧缩成针尖儿的瞳子,我判断出那大概是一团血红色的火焰。
“最后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我双手合在胸前,夸张地发出声响。
“我的血继是瞬发,所以不建议各位轻举妄动喔~”
啪。
局势反转。
鸟儿拍拍翅膀。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
我笑吟吟道。
“木叶暗部,黑狐。”
“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