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又下雨了。
我摸了一把湿漉漉的窗台,忍不住甩了甩手。
鬼知道现在这个时间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雨。毕竟是干燥的秋季啊,往年也没怎么出现过这种现象。
就很迷惑。
总不会真的是像前生的那些影视小说漫画作品中所说的那样,是什么……令人窒息的“苍天垂泪”吧?
我对“苍天究竟会不会垂泪”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如果我们真的都是纸片人,那这部作品也绝对起源于那种作者坐在马桶上“啪”地一拍秃到反光的脑瓜子就出现的烂俗点子。
秋季的温度是随着降雨而递减的。
我关上窗户,把雨水与寒意一同挡在窗外。
“为什么要关窗?”
“下雨就要关窗,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我没有回头,又伸手从一旁的纸卷上扯下几节卫生纸来卡住窗台的边缘,几下便把潲上去的雨水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秋天下完雨就要降温,我们又暂时回不了公寓……你应该不会想试试感冒是什么滋味吧。”
“但忍者有查克拉,通常情况下都是不会感冒的,而且……”春日青顿了顿话头,“而且我只是想吹吹风而已。”
我咧了咧嘴:“但是我怕冷,要开你就等我一会儿走了再自己开吧。”
他不说话,我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确实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如果身体不好,那就什么都没了。”我拍了拍自己的小腿,“现在我就是个非典型的反面教材。假如你在半个月前告诉我说我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体会到拄拐的感觉,那我在此之前肯定会让你先体会到拄拐的感觉。”
——但实际上这口锅甚至都不属于砍伤我的砂忍,它只能牢牢地扣在我自己头上。如果不是我在还没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就下床乱跑(甚至还用了瞬身术,但我没敢把这个告诉给我医治的医忍),我是绝不至于沦落到此等地步的——被从肌腹砍断的肌肉会因为本身的韧性而向两端肌腱的方向收缩,所以在对断裂的肌肉进行衔接之前,医疗忍者需要先将收缩向两端的肌肉拽出对接在一起——这恰恰就是被我自己给蹦跶断了的地方,也是我前些日子在走廊上寸步难行的原因——筋肉都断了,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带动骨骼呢?
至于那第二次对接肌肉的过程……嘶,不提也罢。
总之这几天下来,医院里的医忍们看到我就叹气,硕月也没有再来与我讲话了,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肯定也是被我给气得不轻。这让我有些委屈,却也知道这的确怪不得别人,最后我仗着自己好得快,也没老实上几天,能下地了便顶着医忍们的眼刀,拄着拐厚着脸皮出来找春日青了。没办法,或许其他人会被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给糊弄过去,但这个“其他人”里绝对不包括我,在亲自确定他的情况之前,我实在是无法放下心来。
现在看来,那时候我的心里难免还是存了些侥幸,总觉得战场上的战况千变万化,青经历的也未必就是最难受的那一种。
——直到我如愿以偿地与他相见。一个对视让我知道一切似乎还不算太糟,却也直接将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侥幸击得粉碎。
那双春水似的眸子早就平静下来了——像是溪流敛去了粼粼的波光,留下的只有古井之下平滑如镜的静水。我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清晰而灰暗的倒影,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其他了。
“没有人应当孤独地死去。”他抬起头来看我,“而作为陪伴春马直到他生命最后一刻的人……我是应当感到荣幸的。”
——所以你不必为我感到担心,我一切都好。
雨天灰白而厚重的云层从天光之中滤去了来自太阳的暖意,病房里没有开灯,阴暗而晦涩的黑便浅浅地覆盖在了每一处狭窄的边角。
我一时愣在了当场,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面目模糊在这样暗淡的环境里,我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知道那绝不是“荣幸”的。
——可是如果一切可以选择,又有谁会想要看着自己的好友走上最后一程呢?
他被你背在背上。
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沉默下去,一点一点地安静下去。你离他有那么近,却听不见他说话,他离你有那么近,你叫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应答。
再然后是山风呼啸着卷走了他的温度,他于这世间的存在开始渐渐模糊,但是他的双臂就搭在你的肩上,假使你愿意,或许微微侧脸就能碰到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
——但是我已经无法再想象那样的感受了。
这便是我担忧春日青的根本原因。如今他既然选择了独自把一切消化,那我自然也会尊重他的选择,于是也就有了现在这样一幅场景。
我虽无法在解开心结一事上为他尽一分绵薄之力,却可以勤一些过来与他瞎侃——同时解了我和他两个人的郁气,也勉强能算是个一举两得。
我从他的床头上拿过一本书,却直到将之摊开来才想起病房里的灯好像还没打开,就这么看的话绝对能给我把眼睛看瞎——当然,如果在眼部凝聚查克拉的话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但我目前还没有让自己再一次被医忍们围起来群嘲的打算,这和我低调做人的原则实在是很不相符。
——嘁,没错。就是这样。
才不是被他们给嘲讽怕了呢。
某个纸团在我的掌心里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起落,紧接着便在我于指节之间施加的巧劲儿推动之下旋转着飞射而出。先是电灯随着“啪嗒”的一声轻响应声而亮,然后便是那枚已经完成任务的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最后完美地落入了被置于一旁的垃圾篓。
可以,perfect,不愧是我。
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真正成熟的男人就是应该在能够达成自身目的的基础上去追求一些更高层次的东西——譬如整洁和环保。这就很好。
我回过头,却见春日青不知何时将脸转了过来,此时正用着一种颇有些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他像是正在为了什么问题而感到困惑,而那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我的身上。
我被他用这种眼神瞧得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在疑惑。”他摇摇头。
“疑惑什么?”
“之前春马告诉我说……”
猝不及防地,那个几乎都要被我视为禁忌的名字被他从口中毫无滞涩地吐出——在这样的情境这样的时刻,那几个音节于我而言简直无异于平地惊雷。
我收敛心神,开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春日青身上。
“……啊,对不起,”他却沉默了半刻,忽地将后半句吞了回去,眼神飘忽,“这个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他的,刚才是我疏忽了。”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
……???
老子书都不看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还有“刚才疏忽了”是什么意思?不想说的话你就一个字都别说啊,结果你钓鱼都成功一半了却突然甩了鱼竿子说桶子没带不干了,这他娘的算什么好汉??
难受,这也太难受了。烟花的引线烧到尽头却没炸的那种难受与我现在的感觉相比简直就是蚂蚁与大象,像是蓄满了全身力气的一击砸进了棉花里,哪哪儿都不舒服。
而且春日青和其他人还不太一样……你跟他讲情面是没有问题的,在不触及根本的情况下这家伙完全可以一退再退,哪怕是被人坑了也无所谓,但是事情一旦与承诺二字牵扯上……别说让步了,就是让他站在原地换一双小号的鞋都是没谱的事。
所以既然他说了不能告诉我,那就真的不会告诉我,我说什么都没用。
“……混蛋,你还不如什么都别说。”我酝酿了半晌,却发现就根本生不起气来。
“所以我说对不起,我在你们面前很容易就会放松,”他认真地说,“不过我已经道过歉了。”
“……”
我还是生不起气来。
但如果坐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春日青,那我今天一定会让他去镶几颗假牙。
我有些恹恹地将怀中那本草药学的书合上——现在我是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脑子里去了,更别提去将书中的功效与实物的具体部分效用作对照。
“想吃东西吗?马上要中午了,你要是不想吃病号饭想吃别的就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出去买,但是太油腻的不行,”我站起身来,“那要等你能下地了再说。”
春日青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嘴角一抽,怀疑自己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饭的事被他给知道了,但我转念一想——会有这种弯弯绕绕心思的春日青还是春日青吗?那必然不是。
眼前这个春日青是货真价实的,所以肯定是我想多了。
“……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吃。”我深吸了一口气。
“对了,那几个中忍怎么样了?他们帮了我不少忙,就是……”他比划了几下,“波风上忍带的那几个。”
“旗木卡卡西,野原琳,宇智波带土,好歹也记一下人家的名字啊。”我无力地吐了个槽,“已经去看过了,医忍说他们受的基本都是些不打紧的擦伤,在这里呆了一天把伤治好就走了,应该是有任务又下来了……毕竟现在战事吃紧,砂忍那边虽然被我们解决了,但也只是砂忍被解决了,云忍、岩忍和雾忍还一个打得比一个凶。”
“这样啊,”青点点头,“越和诗织呢?”
“……越应该是在云忍线上,诗织应该是在雾忍线上。不过云忍和雾忍似乎都有别的想法,并没有真的拼死拼活的意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我不确定地摸了摸下巴,拒绝继续想下去,“噢,这么看的话,水门他们应该是被派到岩忍去了。”
“唔,谢谢。”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春日青点了点头,明明是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愣是让我给品出了一丝安心与满足的意味。
……对比之下,显得我就像一个话痨。
在下就是当代微表情解读带师。
怀着一股微妙而复杂的心情,我像一条咸鱼一样坐在椅子上,与他一同等待见习的医忍们送来属于我们的病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