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积覆盖,隐蔽性观测,试探实力,刺探情报……侦查雨这种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有资格被称为索敌领域的巅峰之作。我曾有过设想,假如施术者足够优秀,那么哪怕是直接在雨水中融入攻击性质的查克拉,将这个术从范围内索敌改造为范围内攻击,那想必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前提是施术者足够优秀——aoe攻击所消耗的查克拉量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很明显,眼下这阵侦查雨的施术者并不具备这种条件,不仅如此,施术者本身对于这个术的理解和运用似乎也生疏得可怜,就像是用刀的忽然改用了苦无——浑身上下哪哪儿都透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别扭,有苦说不出。
这毕竟还是索敌用的忍术,像这样不顾熟练度强行施展的做法才是真正地落了下乘——明明目的是侦查敌人,却反把自己给暴露了……不过考虑到风之国那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挖不出几粒湿土的极品气候,这种现象似乎也就变得情有可原起来了呢。
噫……风之国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怕不是整个忍村都是围绕着几个水坑建起来的,肯定一个个的都对水宝贝得不行,上哪找条件练习水属性忍术去。
——那个人真可怜啊。
我有些幸灾乐祸,连带着手中的动作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竹篙在我的操控下轻巧地点上了河床中埋藏的坚石,小船便在这股巧劲儿的推动之下化为一片乘风的羽毛,极为轻易便越过了几个看似汹涌的浪头。我们的速度在倏然间就提升了一大截,却半点儿也看不出小心谨慎的样子——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水流仿佛天生就与我联结在一起。它是我的骨,我的肉,我的手指,我的脚踝……必要的时候,它也可以是我精神的延伸。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可以确信自己的确是出生在水之国的人——毕竟其他足以证明这一点的已经离我太远,如今我即使回过头,恐怕也连它们的影子也看不到。
人果然还是应该着眼于当下。
我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雨幕直指天空——明明斜雨如织,此方天空却依然蔚蓝如水洗,叫人一眼望出去几乎看不到边际,干净得连半片云彩也没有剩下。
过于晴朗了……这说明山中的砂忍们一直都处于这种人工造雨的警戒状态,不过……会是为了谁呢?
我在脑中飞快地思索起了我们一路前进时的各种细枝末节——从特地挑选干燥坚硬的路面以防留下脚印到不留痕迹地趟水而行,又从刻意留心路边植被的损毁状态到为了以防万一乘船渡河……经过如此的反复思考和反复验证,我终于可以确信,在此之前,我们确实未曾遗留下任何足以暴露我们的目的亦或身份的痕迹。
虽说凡事无绝对,但也基本可以确定砂忍们的侦查雨其实有超过九成的可能并不是为我们而准备的。
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说明春马带领的那两个后辈至今也没有被那群砂忍抓到……他们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们已经是砂忍眼中的钉,肉中的刺,是一节哽在喉咙细小却坚硬的鱼骨,是一隅隐于暗处却时常刺痛神经的沉疴。
使他们警惕,使他们难安,使他们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大头却始终不得歇息,精神紧绷,使他们……
而他们总是要换人的。
桔梗城既然地处风之国的边境,又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处可成规模的城池,那砂忍们是否在城内安排人手这个蠢问题简直想都不用想,由此可见部分突围的木叶忍者们隐入桔梗城的无奈之举想来也是砂忍算计之中的一部分。如此一来,情报、后勤、人手、距离……从方方面面来看,木叶的弱势似乎都不是一星半点。
但弱势总也有弱势的打法,所谓的绝对优势也从来都只存在于理论之上,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思忖片刻,我心中便有了些计划。不过在打草惊蛇之前,我们的首要任务其实还是要接应那两个聪明的新人归队。
在早有警惕的情况下,这阵侦查雨直到我们渡河成功,双脚正式踏上隶属于风之国的土地时也没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威胁。这个术的精髓就在于隐蔽,而隐蔽……隐蔽的原因也只不过是每一滴雨水里所含藏的查克拉量实在是太过于稀薄,乃至稀薄到了可以让大部分人都无从察觉的地步。但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完美发挥这个术的全部长处,庞大的查克拉量固然是首位需求,但同时它无疑也在查克拉的精细控制方面定下了极高的标准——假如藏在雨水中的查克拉可以被人给轻易察觉,那毫无疑问,这个术已经被施术者给用废了。
这也是这个术至今都没有被普及使用的原因。
既然已经躲过侦查,我们下一步的执行计划就变得简明易懂了起来。在正面战场尚在僵持的情况下,木叶己方最为明显的优势就是砂忍至今也不知道木叶的第一批援军已经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更乐观一些,他们甚至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山风已经把桔梗山内部的战报送出,这就意味着他们对于自己背后即将到来的危机仍毫无所觉。这样一个敌在明我在暗的机会可以左右诸多要素,就好像如果我们愿意,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痛击他们的后背,让他们愉快地感受一下腹背受敌是什么滋味。只不过这样一来,哪怕我们一路赶来的疲惫暂且忽略不计,桔梗山内部的木叶忍者们恐怕也会因为反应不及和备战不足而折损一些人手——这很明显不是我们想要的。
所以我们将兵分二路,一路人马以水门班为主力,他们将在通灵犬帕克和通灵山猫山风的搜寻天赋下对不知所踪的两名暗部新人进行搜索,另一路则会以我和青为主要负责人,我们将趁着夜色指挥擅于潜行隐匿及暗杀活动的暗部人员攀上桔梗城那低矮的城墙,潜入暗潮涌动的桔梗城来与先前那些在突围中潜逃进城的木叶忍者们取得联系并完成情报交接——如有必要,可率先在桔梗城内针对砂忍发动反击并占领据点;如果可以,则乘势一鼓作气,尽全力切断桔梗山区砂忍与城内砂忍的后援补给线,为接下来的雷霆一击做足准备,而布局一旦完成,这群砂忍不吃也得吃,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但是我也没有忘记,春马所担忧的隐患理应在作战开始之前就被剔除。
我找到了水门。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基本上都是我在猜测,但是……我非常了解春马的作风,也因此而愿意去相信他。”我凝视着水门的蓝眼睛,想要多说一些使他能够相信我的话,然而感觉与信任实在是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空口无凭就是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这个事实让我一时有些语塞,乃至到最后便只剩下了狠狠向地底坠去的心。
……也是,就连具体是什么东西的猜测都没有,这样就算警戒又能警戒到哪里去?难道要“我与空气斗智斗勇”吗?我自嘲地咧了咧嘴,直接把接下来那些毫无意义的说辞全部咽回了肚子里,“总之不管这情报究竟是真是假……水门,请你务必谨慎小心。”
所幸水门也并不是毫无反应。随着我说出自己所有的猜想,水门的神情早就从最初的温和与放松一点点地转变成了沉肃与凝重。他透亮的双眸在月辉的轻抚之下时不时就会翻涌出些许思索的意味,他看起来既像是在猜测,又像是在考量。
见状,我变换了一个姿势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我向来都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窝在树杈上,这过于拥挤了。如果不是为了避开队伍里的其他忍者,我怎么也不至于顶着他三个学生的奇怪目光拽着水门就离开了大部队,还一路执着地拽着他上了树,挤在一根看起来勉勉强强才能撑住两个人重量的树枝上。而现在我正从正面凝视着水门的眼睛,妄图猜测他的想法——可是实际上,我对于这个无论是在战力方面还是战术方面都很有一套的长辈究竟在想什么一无所知,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在怀疑我的说法的真假,还是在思考所谓的“隐患”究竟是为何物——他无疑兼备了高超的实力和缜密非常的思维,毫无道理而动摇军心的消息是他所绝不能忍受的,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承担战场指挥失利的后果——所谓的地位越高责任越重的道理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把这件似乎非常离谱的事告诉他……又或者说只能告诉他。
而之后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手里定夺。
“我明白了,的确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沉吟片刻,水门沉声道,“之后的作战计划里,我会考虑到这一点。照河,做得好。”
?
他……就这么相信了?
我略微一呆,随后四肢和表情就好似突然间脱离了我的控制似的:“你……你就这么相信了?”
他讶然:“你说假话了吗?”
“当然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相信?”
“我……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水门那副全然疑惑的神情叫我脸上微微一热,看起来就好像我是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戏精似的——这让我先是觉得似乎有什么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来,随后又觉得似乎无论是什么话在这时候说出来都会显得我蠢爆了。于是我急中生智地用手心抹了一把脸……这样好歹还不会被看到我脸上奇妙的表情——我开始痛恨自己在信任的人面前不戴面具的习惯。
——所以,天知道当我听到他终于压抑不住的笑声时,有多想一胳膊肘把他戳到树下面去。
见鬼的上忍前辈!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调整表情实在是很费了我一番功夫,当我终于重新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在平日里的稳重的框架上,我开始试图把奇怪的趋势扳正:“波风上忍,我的意思是这条消息听起来太过于虚幻了不是吗?”
可是水门他为什么依然在笑?他看起来对我把话题掰正的行为无动于衷——这让我的表情重新又有了崩解的趋势。为了挽救我今天已经所剩无几的形象,我不得不不依不饶地重复了一遍,这不光是为了提醒他,更是为了提醒我自己:“不是吗?”
这一次倒像是凑效了。
水门因为发笑而弓起的脊背慢慢地挺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笑着转过头来看我:“照河,你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抽了抽嘴角:“应该是十三了。”……但是心理年龄已经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了。我在心里小声补了一句,又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嗨,看样子我也没记错嘛。”水门对我瞪大的眼睛视若无睹,反而唏嘘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甚至在他那双流转着星月光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被一片温柔极了的蓝色包容环绕,“照河,可不要小瞧我们这些大人啊……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还是我们更占优势啊。”
“所以……适当地也要依赖我们一下吧?”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眼角跳了跳,颇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挪开。
我明明已经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难道这还不叫依赖吗?
“……我知道了。”我抿了抿嘴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于‘那东西’已经有初步的猜测了对吗?”
他便笑眯眯地点点头,却已经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了——我知道,我明白,这就是不想告诉我的意思了。
水门是个有时候会给我“温柔得过了头”的感觉的人,但实际上我们都很清楚——了解他的,不了解他的,他的师长后辈,他的学生,我——我们都很清楚,水门早就把战斗和日常划出了分明的界限,他可以在日常里退一步再退一步,温柔得简直像个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也可以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斩下一刀或丢出一个小小的螺旋丸,于须臾之间断绝一线又一线的生机。
战场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的心脏里藏着一杆量尺,每一格刻度都清晰明了得像是刀刻,每一个“度”他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假如那个“度”到了,那无论是谁也休想在他这里取得一丁点的进展。
“那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我坐正身体。
“很快,也许等我们这一次分兵之后重新会合就可以,我需要查探和验证。”他的神情重新沉凝下来,这本是极少会在他脸上看到的,“另外,作为桔梗山里砂忍们的后盾,他们留在桔梗城里的力量也绝对不会少,你和春日青记得多加小心。”
“好。至于桔梗城……也许它很快就会变成你们的后盾了。”我微微挑眉。
“拭目以待。”他便也微微挑眉——而这让他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大男孩了。
“你告诉他了?”
在向桔梗城夜奔的路上,青与我齐头并进,而就在某一次与他擦肩而过时,有微风轻柔地吹拂过我的耳畔。
“交给他了。”
于是那张向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在此刻竟也显出了几分放松的神态——那就好。这几个字几乎就在他藏在眼洞深处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我在鼻端用气音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心说这就是水门,这就是我们。
人啊,总是向往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