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修士凝结道种,向来会等到归合后期,道台神像由虚化实之际,但于赵莼这等出生世界较为低等渺小的人而言,一路上界结下的不少尘缘因果,便可分出先后缓急,提前了却些许,再行那凝结道种之事。
且每回与此些因果断去牵连,都会叫修士受益颇多。亥清之意,即是令赵莼在天路封闭之前,先将生界与入道世界的两段尘缘了却,如此再临重霄,身上便只剩下与中千世界的因果。而魔劫事关一界存亡,对修士是浩劫亦是机缘,若借此机会受大道功德庇佑,诸多因果自然可破不说,连大小四九天劫都将渡去不少。
赵莼斟酌片刻,即知师尊此言有理。在博闻楼对各界魔劫的记载中,记述此般浩劫短则数十载,漫长者甚至有持续数百年岁月的。重霄之劫规模浩大,以梦中记忆而言,恐怕就当是那数百载的强大魔劫,她若在此中修为增进,便会受生界因果所困,境界停滞不前,如此对自身抵御魔劫而言便更为不利。
忖度一番后,她出声应下此事。
眼下天路未绝,亥清还能找寻到赵莼生界的位置,亲自送她入内,等她到了飞葫小世界后,就只能自行从天路层层上界了。
小世界界壁薄弱,赵莼是生于此界,才可安然入内,而若修士在其中大肆动用真元剑气,令世界深感威胁,亦会有被逐出界去的可能,是以入界后修士丹田即会受缚,需以灵根催用的一干手段即会失去效用。便在这时,她才知道燕枭宁所赠玉简的用处。
归合初期修士元神尚未修成神像,故而还不曾真正拥有以元神对敌的手段。此也是为何多数修士会在道种凝聚之后才选择下界的原因,只因那时道台神像凝实,即便不动用体内真元,光以元神的种种手段就能克敌制胜。
而元神之力虚无缥缈,对世界威胁不大,赵莼只若习得此法,下界后便会轻松许多。
燕枭宁此举,也应是提前知晓了亥清的安排,那日见童子急匆匆前来禀报,又使她神色大变而离席,恐怕就是传来了重霄魔劫的消息!
但此事全权由镇岐渊出面,连执法长老都未有插手的权力,渡厄司的总旗,又如何能提前知悉?
镇岐渊……不非山……师尊,种种事情联结一处,倒是有一人能将之对上。
不非山执掌擎争!
赵莼心中疑念消了些许,便立时回返洞府将玉简取出,神识再度探进其中,内里短短几篇经文迅速就铭记于心,又因法诀不算繁复的缘故,才三五日功夫便叫她摸到了其中关窍,遂出关直去拜见师尊亥清,言道自己已然准备完好。
天路乃上下两界通行之关键,但实力强悍如亥清,已然能够直接行走虚空,撕开界壁将赵莼送入其中。是以天路对她等而言,实是感应此界方位的凭仗。故而即便是一界天路断绝,它界修士也能进入其内,但若没有天路的指引,想要观测到一方失落世界所在,就是登天难事。
重霄内专司观测世界的修士,当年能发现河堰小千世界,也是因着运气才成。
亥清携赵莼在虚空中行走,循着重霄的天路,才在众多星子般的世界内,发现了横云的踪影。而此界的气息又比其余之处要多上几分不同,她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觉出其上竟有金乌之气,询问赵莼后,才知此界天路曾受六翅青鸟族人续接,这才解了腹中疑窦。
“那便是莼儿生界所在了。”亥清遥遥指向一处稍显黯淡的星子,将周遭看过后,不由拧起眉头,“这方湮灭的小世界,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所说乃是横云之下的诸多微小世界,在大世界修士眼中,它等又有尘间界的名字。其内诸般道统都极其衰微,灵气也稀薄至可有可无的程度,但却仍旧与小千世界相连,不至于走向湮灭消弭。
可亥清眼前之景却不是这般,环绕着横云所在的星子们,湮灭作微尘者几乎有五六成之多,剩下的小世界也光芒黯淡,明灭不定。
赵莼神情微凝,抿唇言道:“弟子从前曾听闻过,约莫万载以前,横云逢过一道大劫,令整座世界被生生击穿,不少尘间界也因此失落,甚至湮灭崩毁。”
“原是如此。”亥清点了点头,眉心却未松开,“只不知晓是那位仙人未收住手,致得如此惨祸。”
“是泪。”赵莼摇头应她。
这一语入耳,亥清的神色霎时便有些讳莫如深起来:“莼儿,虚空混沌中的事情,至如今我等也探索不清,但为师可向你担保,以泪击穿一界,便是仙人也做不到如此。”她并非不相信赵莼,反而更因此背后发寒。
遥望虚空内幽黑寂寥的万物,人影骤然变得渺小微茫。
“不过宇宙无垠,谁又能说得准呢?”
亥清长长一叹,这才携着赵莼向飞葫小世界行去。
……
大郦皇朝,平阳州。
朝阳初升,日光越过高大的城墙,在城中投出一片阴翳,墙外是长长的队伍,伴着嬉笑喧闹之声,缓慢向前行进着。
中有呼喝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扬鞭策马的嘶鸣,百无聊赖排着长队的男女老少,此时都会掀起眼皮好奇地望去,议论这是城内哪户达官显贵的车马,继而谈起这些富贵人家出城是去了何处。
直至马车“哐当哐当”进了城门,卷起的黄烟在风中飘散,百姓的热情却逐渐高涨。
“那车上挂着张家的牌子,坐着的就应当是刺史夫人和其儿女们,每到月中时刻,她等都会前去圣陀山求符,算上来回脚程,正是刚刚好的。”说话这人赶着牛车,上头以麻绳捆了小山般的货物,因着经常从村镇进城内集市做买卖,晓得的东西便比旁人要多。
“连刺史的家眷都要向圣陀山求符,怎的从不见知州大人过去?”有人疑惑道。
驱赶牛车的男子哼道一声,笑他:“知州府年年都为至岳观供着香,上那圣陀山还能求到符不成?”
那人闻之赧然,摸着脑袋道:“也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