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时,一家人其乐融融。撤膳后又围坐一处说话,皇帝和贵妃逗福宁玩儿,朱橚略坐了坐,起身告退,说要去温书。皇帝准了。
朱橚前脚刚走,镜静笑道:“我去盯着他,不许他开小差。”
皇帝冲贵妃笑道:“大妞妞随你,也是个操心的命。”
贵妃柔和一笑:“谁让她是皇长女呢。”
镜静追出去,果然在后门抓住朱橚。
朱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嬉皮笑脸叫了声“姐”。
镜静一把扯住他袖子:“你给我过来。”二话不说将他拽去自己寝殿。
朱橚忸捏道:“姐,我不是小孩了。”虽未加冠,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夜间不好在姐姐房里久留。
“少废话!”镜静将朱橚塞进门,伺候的宫人都打发出去,门窗关了,问他:“你今晚打算去哪?”
朱橚见心思已被姐姐看穿,也不再隐瞒,肃容道:“捉鬼。”
“呵,”镜静冷笑:“且不说相关人等都被父皇杀光了你去哪找证据,你且说说,你觉得‘鬼’是谁?”
朱橚道:“还能是谁?‘鞑子’。”他怕被人听墙脚,就不直说是达定妃。
“你呀,就是还太嫩!”镜静嘲讽道:“还‘捉鬼’呢。‘鬼’是谁都没搞清楚,差点中了‘鬼’的圈套。”
朱橚一愣:“除了她,还能有谁?既知道那册子,又一肚子坏水爱生事。”
镜静道:“你细想,若当初她得逞,将那假消息散播得满宫风雨,若你是父皇,你明知那册子是谁献的,接下来你会怎么办?”
朱橚思索着慢慢说道:“要么,让徐姑娘背下这口黑锅,可这样一来,四哥的婚事要黄,魏国公那边也难交待,此路不通……要么,保徐姑娘清白,就得把达——鞑子推出来……鞑子再蠢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所以这事不是鞑子做的……”说到这里,朱橚也恍然明白过来。他年纪终究还轻,阅历有限,一时间,惊觉人心幽暗叵测,眼前烛火好像也变得闪烁如鬼眼,窗外北风呼啸声更是阴森森地瘆人。
镜静道:“无论是牺牲徐姑娘,还是牺牲‘鞑子’连同她膝下两个皇子的名誉,对父皇都不利。所以父皇选了第三条路,杀光御书阁的人,既是将这件事一了百了,也是敲山震虎,敲打那个真‘鬼’。”
朱橚不解道:“父皇为何不直接将真‘鬼’杀了?他知不知道真‘鬼’是谁?”
镜静苦涩又轻蔑地笑了笑:“他哪里舍得。”
朱橚压低声音,悄悄问:“到底是谁?”
镜静扬袖,在袖下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六皇子楚王朱桢之母,胡充妃。
朱橚瞠目咋舌。
胡充妃是出了名的不争不抢。
她本是矢志为前夫守寡的贞妇,朱元璋未发迹时迷恋她美貌,求娶而未得,称帝后以她九族性命相威胁,强迫入宫。即便已经顺从多年,甚至生下了皇子朱桢,依然对皇帝冷若冰霜——别说是对皇帝,就连对自己的亲儿子,她也终年没有一个笑脸。
胡充妃入宫以来从未与谁争过宠,任谁都以为她对这座皇宫里的一切不在乎,朱橚万万想不到她竟如此歹毒。
朱橚道:“她安分了许多年,为何忽然针对起徐姑娘来?宫里人都说徐姑娘为人好、讨人喜欢,徐姑娘总不至于得罪过她吧?就算是想借徐姑娘坑害四哥,四哥也从未与老六有过节,为何偏偏挑了四哥?”
“那就只有等明天我问过徐姑娘才知道了。”镜静道:“不管‘鬼’为什么突然出手,这件事,父皇已经做了处置,后续不会再起浪花,阿橚,算是姐姐求你,不要去找她报复,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姐……”朱橚不甘心。差点伤害到四哥和未来嫂嫂的人,他怎么甘心放过?
“阿橚,别再闯祸了。这件事就让它静悄悄过去,娘的心力,和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说到最后,镜静坚忍数日,终于忍不住在人前哽咽:“姐姐不知道这些年娘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但姐姐求你……”
“娘怎么了?”朱橚闻言,一阵恐慌,整个人僵住,宛若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