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儿!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本公主让你滚!让你滚,你听见没?”
慧宜没去接林霜儿递过来的水,她扯起被褥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缩进了角落里,尽量与林霜儿保持距离。
“公主别怕,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林霜儿依旧耐着性子哄着她。
屋内的光线很暗,慧宜缩在角落,一张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林霜儿温声道:“公主,先喝口水吧,喝了水,你的病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林霜儿往前伸了伸手,想要将手里的水递给慧宜喝。
慧宜浑身震了震,神色一变,变得十分不近人情,她拂手挥开了林霜儿递过来的杯子,杯子应声落地,杯中的水泼洒了出来,杯子也碎了一地。
林霜儿愣了愣,似没料到慧宜的反应会有这么大。
慧宜冷冷道:“你离我远点!听见没有!”
林霜没吭声,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点点捡了起来,转身又去桌上倒了一杯热水过来。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轻易离开,公主要打要罚就请便吧,反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林霜儿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韧性。
她下定决心的事情,没人能轻易撼动。
“公主到底喝不喝水?要是不喝,我等会再给公主倒。”
慧宜没说话,她整个人缩在了被褥里,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定定的看着林霜儿。
慧宜要跟她闹脾气,林霜儿也不生气,她就坐在床榻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良久,慧宜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却掺杂了一丝隐忍的哭腔。
“林霜儿!你为何不走,她们都避我如蛇蝎,你为何不走……”
林霜儿道:“你又不是蛇蝎,我为何要走?”
慧宜撇了撇嘴,眼眶渐渐红了:“你这个傻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
林霜儿道:“我知道啊,公主得了瘟疫……”
慧宜怔了怔,道:“那你……那你为何还要进来?难道你不知道,这病会传染,你难道不怕死吗?”
林霜儿道:“我知道啊,我也怕死,可我也知道,公主身边无人,一定很害怕,所以我来了,我来陪着你……”
慧宜终是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汹涌而出。
连日以来的恐惧和病痛的折磨让她在绝望的深渊不断坠落。
她渴望生,也渴望身边有人陪着。
可她偏偏得的是瘟疫,哪怕是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父皇母妃,都因这病将她一个人囚禁在这偌大的鸾凤殿里。
这里好冷清,她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屋子大了只会让人感到孤寂和绝望。
她好孤独,几乎夜不能寐。
她好想有人陪,可无人敢近身……
她从白日等到黑夜降临,又睁着眼从夜晚等到天明,可从始至终,都无人来看过她。
后来,她绝望了,她知道瘟疫这个东西无药可解,唯有等死。
所以,她不再报希望,日日数着日子等死。
可是,偏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林霜儿来了。
林霜儿告诉她,她不会离开她,她说她知道她的害怕和无助,会一直陪着她……
这一刻,慧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她仿佛看见了天边的一缕曙光,透着丝丝明朗的味道,从林霜儿身后折射出来。
她从未哭得这么伤心过,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唯有这次,在林霜儿面前哭得没了人样……
后来,有一双细软的手捻着帕子将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她听见一道舒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这声音让她莫名心安。
“公主别怕,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慧宜哭得断断续续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霜儿,我要死了……我得的是瘟疫,御医都说没救了……”
“我父皇和母妃都不要我了,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霜儿……我好害怕,我会不会死得很惨……他们说瘟疫很可怕,我会死得很难看……”
“我不想死……即便要死,我也不想死得那么难看,我想漂漂亮亮的死,我不想肠穿肚烂……”
“我好想我父皇母妃,可我知道,父皇不会来看我的,母妃也不会……他们除了我这个女儿,还有很多很多孩子。”
“德妃上个月还给父皇生了个小公主,父皇很是喜爱……父皇有了小公主,便不再疼爱我了……”
“霜儿,你可不可以别走,你留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做噩梦,我梦见我死了,死得很难看……”
林霜儿捻着帕子,一边仔细的给她擦拭着眼泪,一边安抚着她:“公主别怕,我不会走的。瘟疫也不是很可怕,当年我家乡也遭受过瘟疫,可我还不是活下来了。”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有菩萨保佑,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是林霜儿在屋内又多点了几支蜡烛。
温黄的灯火在房间里亮了起来,烛光驱散了屋子里的冷意,让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温暖。
慧宜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双泪眼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林霜儿。
林霜儿又坐回了床榻边,将手里的水杯递给慧宜,道:“真的不想喝水吗?你嗓子都哭哑了。”
慧宜抽噎了两声,终于还是从被褥下缓缓伸出了手。
她很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林霜儿转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慧宜又喝完了。
“还渴吗?”在连续喝光了第三杯的时候,林霜儿问她。
慧宜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不渴了。”
林霜儿将杯子放在一旁,目光落在她满是红疹的脖颈上,道:“我让紫兰给你烧了热水,先洗个澡吧。”
慧宜轻声道:“没人伺候我洗澡,我现在浑身没力气,起不来……”说着,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又红了起来。
林霜儿道:“我在啊,我帮你洗。”
慧宜抬眼看向她,道:“你现在又不是奴婢,你是我皇叔的女人,我哪里敢让你伺候……”
林霜儿道:“今日,我只当是你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身份贵贱。”